呂公著最終還是答應了趙煦的要求。
開製科!
他無法拒絕。
因為,在大宋開製舉,屬於天子的權力。
作為宰相,他隻有配合的義務。
何況,天子還是以‘司馬溫公臨終懇切之言’的名義,欲開製舉以求人才。
就是……
呂公著總感覺,明年的科舉和製舉,都要出亂子。
“唉!”這位宰相回到家後,就忍不住歎息起來:“儒家從此多事矣!”
他如何看不出,當今天子的意圖?
就是要扶持沈括和其所提倡的‘格物致知’一道。
並將相關的人才,提拔到朝中,去掌握一些關鍵位置。
然而……
沈括和他的‘格物致知’,隻求器卻不求道。
至少,現在沒有看到,沈括在道德、綱常方麵,有什麼表述。
所謂‘格物致知’,在不少人看來,其實就是罪官(沈括)帶著一群雜流出身的下吏、工匠、伎術官們,玩弄奇技淫巧之術以求幸進而已。
本來,隻要他們圈地自萌。
也不會有人去管他們。
可如今,他們若是出來爭的話……
呂公著知道,這注定是一場風波!
主流各派,沒有一個會眼睜睜的看著,沈括和他的‘格物致知’崛起的。
“大人……”呂公著正煩惱著,他的長孫呂好問,便躡手躡腳的來到他麵前,拜道:“方才君從先生派人來送拜帖,言是明日欲到府拜謁大人……”
呂公著回過神來:“君從進京了?”
“是……聽說是昨日抵京,已先拜謁了太師……”
君從,就是席汝言的表字。
當年洛陽耆英會十三耆老之一。
也是舊黨中的骨乾,其致仕前雖然官職不高,但交遊廣闊。
無論是王拱辰、富弼還是文彥博、韓琦,都與他相熟。
呂公著微微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睛來,他忽地想起了一個事情。
便對呂好問道:“舜徒啊……”
“汝可聽說過,君從當年的一樁故事?”
呂好問好奇的看向祖父,他不懂,祖父為何問他這個?
但他還是乖巧的道:“乞大人教誨!”
呂公著笑了笑,道:“熙寧時,君從在朝為官,某日先帝命君從提舉某事……君從慨然拒詔,答曰:此非國朝善待儒臣之製也!”
呂好問聽著,滿臉疑惑,不懂祖父為何與他說這個事情。
呂公著看著自己的長孫,道:“舜徒啊……風雨欲來矣!”
呂公著仕宦數十年,他可太清楚,朝中上下,無論新黨還是舊黨內部,都充斥著很多類似當年的席汝言一般,自矜地位的人。
我已經身居高位了。
我也已經文動天下了。
官家你為何還要讓我去做這等‘幸進少年’和‘刀筆吏’才做的事情?
此非國朝善待儒臣之製啊!
當年,他們尚且連去接手一些具體的細務都不肯都不願。
現在,朝廷若是想要變動取士方向。
開始將科舉資源,向著‘格物致知’的方向傾斜,大量提拔任用懂工匠、技巧的官員。
呂公著知道的,他們必然暴走!
呂好問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祖父,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祖父為何要和他說這些事情。
想了想,他打算把這些疑問吞下肚子裡,等有機會見到父親再詢問。
或許父親能知道答案。
“對了!”呂公著看著呂好問,問道:“舜徒,近來官家似乎命爾等,去有司視政?”
“回大人,確有此事!”呂好問答道:“陛下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而我輩士大夫,欲治平天下,須當知民間疾苦,懂官衙細務,明國朝製度!”
“便命孫兒等,於六部有司,輪流視政!”
“孫兒前些時日,剛剛結束了在吏部的視政,如今已轉到了工部……”
“工部?”呂公著眯起眼睛來。
然後,他就猛地坐了起來,喃喃自語:“老夫卻是忘了,還有工部和將作監、翰林天文院、元祐渾運局……”
然後,他就看向呂好問,問道:“舜徒在工部,有何感覺?”
呂好問答道:“回稟大人,孫兒在工部,卻是學到了許多,聖人書上不曾有的道理……”
“嗯?”呂公著打起精神:“比如呢?”
“比如,水能浮物,蓋因水有浮力……”
“嗯?”呂公著皺起眉頭來:“此話怎說?”
呂好問興奮的道:“告知大人,孫兒這兩人在工部,跟隨著蘇公學習、行走於有司之中……”
“孫兒通過請教有司官員,並得蘇公點撥已學會了,如何用術算之法,計算水之浮力……”
說著,呂好問就手舞足蹈的,對呂公著介紹了起了水的浮力,該如何用術算計算出來。
呂公著聽著,一時沒有捋清楚,但他還是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此法有何用?”
“用處多了!”呂好問興奮的介紹道:“大人有所不知,隻要掌握了此法,就可以製造出更大、能載更多貨物的船舶……”
“同時,此法可用於飛天……”
“飛天?”
“是!”
“孫兒聽說,翰林天文院的官吏們,已經打算效仿孔明燈,製造一台可載入飛天的器物……”
呂公著聽著,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事情,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