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幾乎可以斷定，在天子宮廷吹奏此曲的必是越人，甚或是來自初陽城的越人。因其答勳帝之言尚未講透。其所謂“遊曆越地”實為數年前到訪初陽城，其所稱“偶遇山人”實為初陽城舊民，其人姓戚名豹，年少俊朗，與時為少年人的程遠相見甚歡，把酒暢談之際特為其演奏了兩支古曲，其中之一即《青峰邈》。程遠初識此曲即醉心曲中意境，以至多年不能忘懷。
而今於宮廷之內複聞，恍有故人來訪之幻，心神動蕩，既揣憂疑，又深感不安。
勳帝許是看出程遠的異樣，特囑令宮人，“去告訴皇後，昨夜吟簫的宮人不可申斥，令其尋到即刻送來，萬不可擅裁。”說完又看向程遠，意味深長地問了聲，“子往以為如何？”
程遠怔了片時，未解勳帝這話指向何處，隻能自說自話，“臣承陛下恩惠，有幸複聞舊年故曲，隻是未知吟曲之人可複得古曲之玄妙否，當不負陛下雅興才好！”
勳帝笑笑，“朕是要你猜猜此越人之來路，你卻顧左右而言他。複得故曲總不至複得故人罷？”
程遠心驚，正欲措辭應對，忽聽有宮人回報，太子殿下入見。轉頭看，太子玉曦正邁進殿來。
玉曦先向勳帝行跪拜大禮，待起身又轉向程遠行禮，程遠忙自座上起身還禮，笑稱，“殿下衣衫是否單薄了些？秋深露重，殿下不可輕忽了禦寒衣物。”
玉曦又端正行禮，眉眼明悅，“謝先生關愛。曦兒是在學古人卻衣之德，感天下寒士傲霜之誌。”
程遠點頭讚許，勳帝亦微著笑意，“曦兒有誌。聽說你近來在修習兵策？叫作《兵陣十策》？”
玉曦明顯一驚，轉頭看向程遠。程遠也是微微詫異，未料勳帝賣他都不打商量！忙鎮定心緒替太子圓說，“太子可知《兵陣十策》乃初陽城虎嘯參軍之大作，你既有心修習，當曉其來處。”
玉曦仍一臉愕然，顯是虎嘯參軍之說也是初聞，他看著自己的師父，又看看自己的父皇，又想著方才小宮人一番稟述，憂心自己行蹤莫不是被父皇查實？如何上來就問《兵陣十策》？
勳帝見他怔怔不響，也覺納罕，又問，“你自何處得《兵陣十策》？可知林柏存意拜會東宮？”
玉曦徹底懵了，得《兵陣十策》是自澄哥哥處，此與林柏拜會東宮有何乾係？況乎外臣覲見也非是他一人可定，往往是拜帖遞至闕台，再由東宮輔臣篩選裁奪，他最多隻擔個露臉之責！
“太子！”勳帝對太子今日的木訥很是不解，微露慍色，再次質問，“你倒底自何處得《兵陣十策》？如此簡單的問題還須你深思熟慮嗎？還是有不能言不能說之隱晦？莫非有事隱瞞？”
玉曦有些慌了，他看看父皇，又看看師父，不知當下境況是否要背離母後，言說實情？隻是他愈猶豫不決，愈要惹勳帝疑心。程遠也覺出事有蹊蹺，才知自己的妄自揣度怕要惹下大禍。
“也真真奇了！”勳帝冷言歎息，忽想起一事，又問，“你方才使人往中宮送東西，送的是甚麼？”
“並沒甚麼！”玉曦終於開口，隻為此樣問題他早已料到，來時路上即編排好了，“母後那邊的後花園裡有幾隻狸貓，天寒無容身之地，兒臣使人送了幾張舊席棉被置於角落，以供其安身。”
隻是此樣伎倆又如何瞞得過勳帝，他麵色愈見幽冷，淡淡言說，“婦人之仁原也是仁。隻可惜，此樣仁德，亦是杜撰。幾隻狸貓？”勳帝冷哼，指令侍奉太子左右的兩位宮人，“你們且去將太子所言之狸貓給朕捉來，若捉不來，自去刑台領剝皮之刑，朕拿你們充作狸貓置於園中！”
兩位小宮人嚇得麵如土色，撲跪在地，叩首如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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