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這般不安,談空凜立刻妥協,叫來順喜,吩咐他去傳話。
皇後娘娘開恩,免了他們剩下的罰。
“娘娘讓你們好好養著傷,這些日子就不用來伺候了”,順喜宣布完,宮人們紛紛磕頭謝恩,感激娘娘救他們於水火。
陛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他們在禦前伺候多年,從沒見過陛下像今日這樣大怒。仿佛一頭落於絕境的猛虎,誰惹了他,他就會將誰撕成碎片。
一想到那雙癲狂泛紅的眼,所有人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引起眾人恐懼的皇帝陛下如今正變成一團軟乎乎的小貓咪,窩在年荼臂彎間,窸窸窣窣往她懷裡拱。
年荼揉揉他的尾巴尖,順毛撫摸,有些惆悵,“你們跟我一起隔離,早朝怎麼辦?”
“罷朝幾日不妨事”,在政務與年年之間,他選年年。
一向勤勉的帝王忽然因病罷朝,朝廷上下都為之牽掛憂心,關心禦體的折子一車車地往宮裡送,談空凜暼過一眼,就擱置在一邊。
他隻挑揀出有正事彙報的折子認真看。
年荼待在宮裡不能出門,閒得無聊,為了防止某隻灰狼和她整天挨在一起獸性大發,她給自己找了不少事做,一會兒研究紗織蚊帳,一會兒研究奎寧萃取。
當初從滇地帶回來的金雞納樹好不容易種活兩棵,都快被她把枝條薅禿了,又叫人送來一堆青蒿,和太醫院的老院史等人一起鼓搗許多天,勉強得到幾瓶她也不知道效果如何的截瘧藥。
“老臣願以身試藥”,老院史大義凜然,盯著那藥丸,隻等年荼同意,就要送到自己嘴裡。
年荼哭笑不得,“您又沒病,試什麼藥?”
四珩山上不是正好有小白鼠嗎?
她揣上藥瓶,去旁邊的大殿裡找談空凜,見奏折堆了滿桌案,而她的雄性盯著一份奏報,神情凝重。
“怎麼了?”,年荼站到他身後,垂眸一瞥,就在那奏報上隱約看到了“癘疾”、“瘟疫”、“死數人”等字眼。
“是南邊來的奏報?”,她也皺起眉頭。
談空凜頷首,從手邊拿來一摞奏折,“漳州、建州、撫州、台州等地都起了瘟疫。”
越往南邊的地方情況越嚴重,但離京城太遠,奏報傳來的不及時。
“我派人去各地查了查,北方也有人染病,但總體人數不多,沒引起注意。”
年荼翻閱這些折子,發現已經有地方官員意識到了這種疫病和蚊蟲之間的關係,甚至還有些郎中無師自通地琢磨出了青蒿煎水給病人喝,真有病人因此而愈。
看來真的是瘧疾,八九不離十。
“正好,太醫院剛製了些新藥出來”,年荼拿出藥瓶,“咱們快些找人試藥,沒什麼問題就趕緊賑災。”
她的感冒已經快好全了,那日隻短暫發熱一個晚上,在被子裡被雄性們溫暖的身軀捂一捂,很快就退了燒,之後又喝了幾日祛寒藥,整個人便重新活蹦亂跳起來。
現在不僅能出去外麵逛,她還想騎馬兜風。
出了宮門,看到英武神俊的大黑馬玄雲,年荼一溜煙跑過去,從袖子裡掏出小蘋果送上,“好玄雲,都是你的功勞。”
在滇地騎馬出去玩,還是玄雲帶她誤打誤撞發現了金雞納樹,能這麼快搞出截瘧藥,肯定要給它記一大功。
大黑馬很久沒見年荼,高興地打了個響鼻,從她手上叼過小蘋果,還想親昵地分她一半,又邀請她騎來它,完全把自己真正的主人拋在了腦後。
年荼拒絕了它分享食物的好意,但不想拒絕騎它的邀請。
她抱住黑馬溜光水滑的健壯身軀,踩著馬鐙就想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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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跨上去,腰就被人從身後捏住,屁股也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玄雲凶猛扭頭,想把這膽大包天欺負年荼的家夥一腳踢翻,看清自己主人冷冰冰的一張臉,抬起來的蹄子又收了回去。
宗守淵把年荼抱到牽來的小馬上,扶她坐穩,“這才是年年的馬。”
三年過去,曾經的小馬駒已經成年,比從前的可愛更添了幾分漂亮,鬃毛長長卷卷的,泛著淺淡金光,對自己的主人十分依戀。
年荼也非常寶貝它,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蘋果喂到它嘴邊,聽它吃得哢哢作響。
她的小馬金寶哪裡都好,就是性格太沉穩了。明明小時候還到處撒歡跑跳,長大以後走起路隻剩下優雅。
騎著這樣一匹馬,她想吹風找刺激是萬萬做不到的。
自由受到限製,年荼嗔怒地瞪了灰狼一眼。
雄性身姿挺拔,不為所動,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最過分的話,“年年若是再病一場,我就把年年關起來,每天親你。”
“……”,年荼滿臉臊得通紅,扭過腦袋不再看他。
她才不許他親!
夾了夾馬肚子,她頭也不回跑在前麵。
主人的氣勢很是強大,可金寶跑得慢吞吞,不比人的速度快多少。
玄雲馱著宗守淵,也沒肆意跑起來,不緊不慢跟在金寶後麵,總想用鼻子去拱一拱它的尾巴,被那漂亮的金色大尾巴扇在臉上,非但不惱,反而更興奮。
看它這副沒臉沒皮的樣子,宗守淵覺得很眼熟,好像在照鏡子。
很快,一隻小白貓好像會飛似的從天而降,落入年荼懷裡,厚著臉皮和她同乘一騎。
……
四珩山上飄起小雨。
寶親王蜷縮在冰涼的床板上,渾身一陣陣發冷,感覺雨水帶來的潮氣在從四麵八方往他的骨頭縫裡鑽。
渾身很疼,腦袋更是疼得快要裂開,他艱難呼吸著,聲音嘶啞,“來人、來人……水……”
“天祿!蘭生!”
沒有人回應,他驟然從夢中跌落回現實,睜開昏花的眼睛,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親王,而是個重罪加身的庶人。
從前的奴才侍衛全都不在了,連最後的死士也被他當成棋子丟了出去。唯他在這荒涼破敗的地方自生自滅,外麵都是監視他的人,沒有誰會伺候他,隻給他一口吃喝吊著他的命,讓他在病痛中繼續掙紮。
門忽然從外麵打開,裹挾著雨水的風呼呼灌入進來。
寶親王以為是有人送水來了,挺著脖子努力張望過去,目光充滿期盼,卻看到一張令他恨之入骨的臉。
“談、空、凜……”
“你來做什麼?”
陰鷙地打量談空凜半晌,他忽然高興起來,“是不是年荼死了?”
連他這樣的大男人都扛不住疫病,拚儘全力苟延殘喘。年荼那樣纖弱的身子骨,病上幾天就一命嗚呼也實屬正常。
再看一看談空凜依然健壯的模樣,顯然並未染病,寶親王撫掌笑得開懷,“你果然拋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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