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先生啊,就算您叫太黑,本店也沒辦法做這些菜呀。現在長安缺糧,而且各地的特產,也基本上斷了。
為數不多的美酒,更是被權貴之家壟斷。
本店現在可以點的菜啊,就那麼些。”
說完他指了指掛在牆上的木板,上麵有十幾個菜名,都是些家常小菜。
雖然夥計很客氣也很禮貌,但言語中表露出來的那種“愛吃吃,不吃滾”的態度,還是讓李白極為不爽。
本來想著這次說不定可以“寫詩免單”的他,最後居然等來了“要啥啥沒有”!
簡直豈有此理!
李白徹底破防了。
“不吃了!”
他氣得起身便走。
杏花樓的夥計客客氣氣的將李白送出門,隨後回來無聊的擦著桌子。
“長安百姓食不果腹,就是李太白來了也得收斂著點呀。”
胖乎乎的掌櫃走過來,看著李白離去的背影感慨道。
顏真卿讓人統計過,這個月長安城內缺糧至少說也有十萬石。而那些權貴之家又不肯開倉放糧。缺糧的影響,已經讓各行各業出現大蕭條了。
杏花樓這邊還有十多個菜可以上,很多酒樓都已經關門歇業了。糧食已經被炒到高價,而菜品不可能跟著一起漲到吃不起的程度,達官貴人往往又有自己的廚子,這讓很多沒有名氣的酒樓無以為繼。
自從皇甫惟明兵敗後,通往長安的漕運基本上就被李寶臣截斷了。長安作為首都的弊端,也開始慢慢顯現出來了。
李白無法改變這個現實,而顏真卿也不能,更彆提杏花樓的掌櫃和夥計了。
百無聊賴走在朱雀大街上的李白四處晃悠著,路上有個乞討的乞兒抱著他的大腿行乞,李白好心給了他一枚開元通寶,沒想到從一個臨近的坊門內衝出十多個相似打扮的乞兒,將他圍得嚴嚴實實的。
李白費了老大勁才擺脫他們。
正當一身狼狽的李白,打算前往敦化坊的顏真卿府邸蹭一頓飯時,有個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在下太常卿李瑀,讓皇帝李憲之子,見過太白先生。”
李瑀言語很客氣,但一開始便亮明身份,顯然是不打算“平輩相交”,而是公事公辦。
李白見狀,對李瑀叉手行禮,隨後詢問道:“原來是李正卿,有何貴乾?”
他跟李瑀完全不熟,確切的說,今天是二人第一次見麵。
“我家兄長請太白先生入府一敘,家中已經備好了宴席,請先生務必賞臉。”
聽到這話,李白似乎有點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
顏真卿是宰相不假,但在朝中並非隻手遮天,而且他一定是被人嚴密監視的。
李白是名滿天下的詩人,風頭很大,本身就不太能保密。
讓皇帝是基哥的兄長,當初把皇位讓給了基哥,他的子嗣,至少現在都還活得挺瀟灑的。讓皇帝一家的人得知李白前來聯絡顏真卿,所以便派人一路跟蹤。
對於權貴之家來說,這點手段是稀疏平常,沒有任何難度。
正好沒地方吃飯,心大的李白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那李某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他跟著李瑀一路來到勝業坊東南角的讓皇帝府邸。
朱紅色的大門,青磚烏瓦如故,四麵的角樓看起來依舊派頭十足。
一切都沒什麼變化。
穿過“四進”的大宅院,來到府邸大堂,隻見讓皇帝一家的人都已經到齊,似乎正在等李白入席。
裡麵沒有一個是李白認識的。
已經有樂師在吹奏鼓樂,而一旁伺候的舞女,隻是在給落座的眾人斟酒,並未在大堂內翩翩起舞。
很明顯,他們都是在等李白入席。
“兄長,我把太白先生請來了。”
李瑀對坐在主座上的李琳叉手行禮道。
“哎呀,是太白先生呀,快請坐,快請坐。”
李琳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空座位。
唐代是分餐製和合餐製過渡的時代,飯桌非常靈活。可以合餐,即所有人坐一張桌子;也可以半合餐,即坐一張桌子,但菜品都是分好後端到每個人麵前的。
當然了,那種隆重的禮節性用餐,還是實行徹底分餐的方式,既不坐一起,也不在一起吃。
比如說此時此刻就是這樣。
很快,一道又一道小巧彆致的宮廷菜肴,開始擺放在李白麵前。每一碟分量極少,但種類繁多。
李白都看花眼了。
“太白先生,先帝被當今天子殺害的事情,永王殿下知道麼?”
正當李白觀摩菜品,思考應該先吃哪個的時候,坐在主座上的李琳,慢悠悠的詢問道。
嗯?
李白下意識的便將手中筷子放在了餐碟上。
這種問題,也是可以隨便問的麼?
李白有些愣神,但大堂內的舞女也好,樂師也好,上菜的下仆也好,就好似完全沒聽到一樣。
依舊是該乾啥就乾啥。
“永王殿下很憤怒,時刻想著替先帝報仇,以儘孝道。”
李白敷衍說道。
李璘對於基哥的恨意,不說怒火滔天吧,那也是深埋心底。
李璘的幼子李儀,被永王懷疑是基哥與永王妃侯莫陳氏所生。這也是近年來李璘冷落正妃,再無子嗣所出的重要原因。
但其間內情,侯莫陳氏無法辯解,李璘也無法公開指責,因為他沒有實錘證據。
總不能說老婆漂亮,老爹有玩兒媳的先例,就說老婆生的孩子,是老爹的種吧?
隻是這根已經刺埋下,就再也拔不出來了。
侯莫陳氏又怎麼自證她跟基哥沒有苟且呢?
這種事情是越描越黑的。
有這種煩心事,李璘若是還想著為基哥儘孝道,那真的隻能是哄堂大孝,不能有彆的了。
李白自然是知道李璘的家事,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臉紅。
不過李琳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一茬,他長歎一聲道:“天子無道,以至於烽煙四起。我大唐正是需要永王這樣的人出來撥亂反正啊。”
撥亂反正,這話說得就很有韻味。
亂是什麼亂,正又是什麼正呢?
缺乏政治智慧的李白不知道該說什麼,隻顧著吃菜。
李琳沒想到李白完全不接茬,自己等於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他不方便再說什麼,隻好命令鼓樂繼續,舞女開始表演。
酒菜雖好,眾人卻是吃得索然無味。
待宴席結束後,李琳走到李白麵前,對他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太白先生請書房一敘,孤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