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郊外的西渭橋河畔,控鶴軍大營帥帳內,氣氛很是凝重。
眾多控鶴軍將領,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心中七上八下的。
“諸位,我們已經殺了朝廷的使者,現在該怎麼辦?”
李懷光環顧眾將詢問道。
殺宦官,而且是殺了前來勞軍的宦官,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宦官本身不值一提,但他代表的可是皇帝的臉麵。事態的嚴重性不容低估!
不是說隨便丟一句“手滑了”,就能把事情搪塞過去的。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到尷尬的沉默之中。這件事若是不能妥善解決,後果極為嚴重。
總體說來,其實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要麼,跪在那些長安狗官們麵前,等著他們來“殺雞儆猴”。甚至可能抹掉一部分之前承諾好的賞賜。
要麼……在場眾人想到這一茬,不由得握緊了腰間橫刀的刀柄,眼神變得猙獰起來。
大丈夫在世,活的就是一個轟轟烈烈!豈有跟那些文弱書生跪地求饒的道理?
要講理麼?手中的刀就是道理!
此刻,對於軍帳內眾人來說,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而且現在講道理,也沒人會聽了。
先下手為強,這個時候誰要是天真幼稚,誰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我意已決,即刻殺進長安城。
那些世家公卿家中,皇宮內苑裡頭,多的是財帛。
既然顏杲卿不給我們發賞,那我們就自己去拿!
諸位以為如何?”
李懷光拔出橫刀,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年輕氣盛的他,身上帶著無與倫比的銳氣。
此刻誰敢說一個“不”字,就彆怪他不顧袍澤情誼。
“我等謹遵節帥號令!”
眾將一齊跪下,對其抱拳行禮道,喊聲震天!
所有人誰也不傻,都這個節骨眼了,朝廷和天子,誰會聽他們解釋啊。
以己度人,他們要是皇帝,遇到這種情況,肯定也會下手的。
還要講什麼道理麼?
他們這幫丘八,拔刀給朝廷那幫賤人看看,問問那些人有沒有道理就是了!
待眾人起來,其中一個十將低聲問道:“節帥,我們拿了那些財帛,李琩這個狗皇帝,還有顏真卿那幫亂臣賊子們,事後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將來要是他們秋後算賬該怎麼辦呢?”
“對啊,那樣我們肯定被定性為賊軍了。”
“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啊!”
好幾個將領站出來七嘴八舌插嘴道。
他們並不是站在朝廷和皇帝那邊,隻是純粹想知道在長安搶劫之後,該怎麼收場。
很多人是記仇的,怎麼能保證那些人將來不報仇呢?
不過李懷光倒是很鎮定。
他對眾人說道:
“先帝還有子嗣住在十王宅內,我們抓一個宗室,扶他上去當皇帝。
到時候我們就是禁軍,誰敢不聽?
到時候直接把顏真卿他們打成叛黨,收而殺之,這又有何不可?”
誒?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誒。
但是選誰好呢?
其中一個十將對李懷光建議道:“盛王李琦是李琩一母同胞的弟弟,聽說他沒有外放,應該還在長安,我們就扶持他上位!如何?”
李琦也是武慧妃所生,立李琦為帝這個思路倒也不是不行。
“言之有理,此事你來負責,帶兩百弟兄直接去十王宅抓人!”
李懷光吩咐道。
正在這時,張韶也進來了,對李懷光和眾人稟告道:“節帥,剛剛那些禁軍裡麵,有人想跑要回長安去通風報信。不得已之下,某隻好下令把他們都宰了,以絕後患。”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臉上都露出“死了就死了”的不屑表情。
殺了那個宦官,控鶴軍將士就已經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反正殺了宦官也是殺,殺了那些禁軍也是殺。沒有什麼區彆,也就這樣了吧。
那麼殺皇帝李琩,殺長安中樞百官呢?
殺了他們如何?
表麵上看膽大包天,不可思議,但實際上已經無所謂了。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哪怕有人不願意參與其中,也由不得他們了。隻能跟著兵變的人一條道走到黑!
現在控鶴軍這八千將士隻有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兵變!殺穿長安!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隻要殺穿長安,立李琦為新皇帝,再讓新皇帝下一道聖旨,他們就被“洗白了”!
到時候,亂臣賊子們,可就是顏真卿他們那幫人了!
一個勁的往這幫人身上潑臟水就可以了,到時候自然有大儒為他們這幫丘八辯經。
“節帥,乾吧!不能再猶豫,一旦錯過時機,我們都會死啊!”
張韶直接單膝跪下,對李懷光抱拳請示道。
這個計策是他想出來的,隻是沒料到玩這麼大。
張韶原本也隻是想讓控鶴軍長期屯紮長安郊外拖時間,讓顏杲卿他們服軟而已。
控鶴軍拖得起,但是朝廷那些相公和百官們可拖不起。每拖一天,耗費的軍糧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朝廷到時候服軟是必然的。
隻是,計劃還是出了點“小意外”。
張韶看到朝廷送來的那些“勞軍”的劣質絹帛以後,當時就是腦子一熱,被那些破布爛布氣得喪失理智,忍不住一刀宰了前來傳旨的宦官。
殺了人他就後悔了,可惜那個宦官死都死透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積極補救才是真的!一個人扛不住這麼大的鍋,那就把控鶴軍所有人都拖下水,大家一起扛!
知道闖下大禍的張韶,索性把事情往大了去鬨,一直鬨到李懷光也不得不參與的地步,把控鶴軍所有人都綁上戰車。
把這條路走到黑,就是最後的生路。
“諸位,現在已經沒了退路,乾吧!
本帥現在開始部署任務,每個人都要儘全力!
皇城,大明宮,玄武門,十王宅等地,全都要控製住。
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告知自己的本部人馬。告訴他們,現在是朝廷要處死我們所有人,為今之計,隻有拚一把才能活命。妄圖與朝廷媾和者,無論是誰,無論官職大小,統統殺無赦!”
李懷光眼睛已經赤紅,犀利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開始下達軍令。
……
顏杲卿與顏真卿,都沒有親自送那些絹帛去控鶴軍大營,不為彆的,就是不想激化事態而已。
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那些丘八,所以不出麵冷處理,才是最好的。
由宦官代為出麵,讓天子李琩作為“中間人”在裡麵調停,比他們前倨後恭,去軍營裡麵“安撫”士卒要更妥當一些。
李懷光作為帶隊之人,他應該知道輕重緩急的。
從大明宮回到議政堂後,顏真卿就一直在等消息,越等越是感覺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