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蘇州的義軍,在不接到袁晁的命令之前,還能表麵上組織起來。狀態雖然懶散,但好歹還是聽指揮的。
然而他們在接到袁晁下達的撤退命令後,幾乎轉瞬間就失去了完整建製!
這些義軍不再是一支聚集起來,聽從號令,統一行動的主力。而是變成一支又一支規模隻有數百人,甚至隻有幾十人的零散隊伍,以同鄉、親友為紐帶聚集在一起。
不同的隊伍有不同的想法,各行其是,根本就不聽其他軍官的指揮。
看到有隊伍陸陸續續抵達杭州,又聽說了蘇州那邊的亂象,袁晁立刻意識到:如今大事不妙了!
他的命令,原本隻是想讓圍攻蘇州的隊伍退到杭州來修整。
順便以絕對優勢兵力,將杭州城徹底拿下,以解除後顧之憂!
但袁晁似乎忘記了一點:這些義軍,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在田裡刨食的農夫。並不是從小就參加軍事訓練的所謂“良家子”。
這些人,並無多少參戰的經驗,很多人甚至連團結兵都沒當過。
這些“義軍”的軍官,素質也很令人捉急。
在攻勢如潮的時候,這些人都知道,不賣力就會死,隻有拚下去才有活路。
可如今袁晁讓他們撤退,這便已經暗示了,官軍的反擊要來了!他們已經打不下去了!
華亭縣的糧倉被燒,更加推波助瀾的這方麵的問題。
“袁大帥,某些蘇州那邊來的隊伍,不願意聽從調遣,他們已經繞開我們,向會稽去了。”
正當袁晁心中罵娘的時候,副將走進來,對他抱拳行禮道。
“不聽命?不聽的話連糧秣都沒有,他們吃什麼?”
袁晁一臉錯愣問道。
軍糧就是要挾鉗製部曲聽話的重要“武器”,蘇州那邊的義軍拿不到糧秣,怎麼維持自身呢?
袁晁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大帥,江南富庶,民間,還是很多糧秣的。”
副將一臉為難的說道。
兵過如梳,匪過如篦。義軍雖然帶個“義”字,但他們是什麼德行,其實不提也罷。
何必說出來,讓自己難堪呢?
副將選擇了閉口不提。
“走,去看看。”
袁晁麵色陰沉,抓起佩劍就出了營帳。他來到大營外麵,就看到有穿著布袍,頭上圍著紅色布帶的義軍士兵,三三兩兩的推著平板車,繞開袁晁所在的大營,往南麵而去。
那是會稽的方向。
“袁大帥,要不要把這些人抓回來?”
副將在一旁低聲詢問道。
這些散兵遊勇隻是義軍的一部分,雖然比例不低,但也確實有很多隊伍是返回了大營的。那些人沒有選擇脫離袁晁的建製。
“就算把人抓回來了,心不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
袁晁忍不住長歎一聲,對副將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想回來的人,已經返回大營了,根本就不需要袁晁去說什麼。
不想回來的人,現在去阻攔他們,也隻會引起衝突。
副將無言以對,人心這種東西很奇妙。
眾誌成城的時候,就恍如高山大海那般不可撼動。
各懷鬼胎的時候,那就是陰風陣陣,你都分不清身邊是人是鬼。
袁晁或許有幾分能力,但他顯然不具備在關鍵時刻凝聚人心的人格魅力。
正當袁晁暗暗思考對策之時,大營北麵有一騎飛馳而來,卷起了大量塵土。
那位斥候衝到營門,看到袁晁正好在此,連忙跑過來抱拳行禮道:“大帥,大事不好,鹽官那邊有官軍海船靠岸,船隊遮天蔽日,恐怕人數不少!還請大帥早做準備!”
來了!
袁晁心中一緊,他就知道,官軍會進行戰略反擊的。
事實上,讓圍攻蘇州的部曲退回杭州,就是防著這一手。他的命令是沒有錯的,隻不過顯然是高估了“義軍”的素質。
這支軍隊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沒辦法做到如臂指使。
“擂鼓,列陣!”
袁晁大喊道。
“袁大帥,如今軍中士氣低落,隻怕……”
副將麵有難色,他的建議是跑,跑到會稽,在那邊布防後,可以且戰且退。
但現在這情況,這條建議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取本帥盔甲來!”
袁晁爆喝一聲!
“得令!”
親兵匆匆忙忙的回營帳,取來盔甲,給袁晁披甲。
這位袁大帥,已經被最近一係列的敗仗,激起了血性!
逃什麼逃,真男人就要直麵刀兵!
“傳令下去,在營門外列陣!”
袁晁繼續傳令。
咚咚咚咚咚!
大營內鼓聲大作。
不過袁晁一時激動,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餘杭的義軍,並不知道官軍已經殺到鹽官那邊來了。所以同樣的,等會交戰的時候,那邊的兵馬也不會增援。
西陵那邊,也是同樣的道理。
想到這裡副將連忙提醒道:“袁大帥,餘杭與西陵的兵馬,並不知道官軍來了,就算現在去通知,他們能不能救火還要兩說啊。”
嗯?
袁晁的腦子冷靜下來了。
是啊,義軍在杭州附近的兵馬,雖然有五萬人,但是兵力分散在了三處。
這還是因為擔心溝通不暢而安排的。
事實上,義軍超過一萬人的隊伍,就會指揮不暢。
袁晁根本不敢指望那兩支隊伍前來增援。
打,還是跑?
袁晁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大帥,不如跑吧,您還有五百騎兵精銳可以用,逃到會稽足夠了。”
副將小聲建議道。
袁晁一時間猶豫不決,集結隊伍的鼓都敲了啊,當軍法是放屁麼?
看袁晁不肯走,副將不由分說脫下他的盔甲,讓親兵套在自己身上。他對袁晁抱拳道:“大帥,退到會稽再說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義軍中組織混亂,很多人都不認識袁晁。大家都是通過那副極具辨識度的紅色明光鎧,來判斷袁晁在不在的。
盔甲在,人就在。脫下盔甲一身布衣的袁晁,走出大營就沒人認識他是誰了。
“你也保重!”
袁晁對副將抱拳行了一禮,跨上戰馬就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