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頎不肯接受李璬的任命,不肯擔任戶部尚書,更不願去收拾盧杞留下的殘局。
不得已之下,李璬隻得任命襄州刺史趙讚為戶部尚書,全權負責穩定民生。
罪魁禍首盧杞,則是灰溜溜的去了唐州。他出襄陽城的時候,被本地百姓一路追打,那模樣十分狼狽,衣袍都被人扯破了。
然而,不管李璬怎麼操作,市場信心崩潰,百姓對官府的信任崩潰,都是很難再次重建的。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恢複,更彆提李璬壓根就沒有把那三十萬貫吐出來的打算。
大概,暫時也就這樣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荊襄朝野上下,都是類似的想法。
經過這件事,天子李璬的自信心受到了極大打擊,越發不信任顏真卿這樣的忠直之士。
於頎拒絕了天子,自然也不可能返回洪州擔任江南西道節度使。他被任命為禮部尚書,等同於明升暗降投閒置散,平日裡也沒什麼事要辦。
這道任命看似突兀,實則是天子的懲罰,並不令人意外。
為了補缺,李璬提拔出身行伍,又在荊襄本地當官的姚令言前往洪州,協助梁崇義。而後者也被順勢提拔為江南西道節度使,由副轉正。
這些事情,一切的一切,都被潛伏於襄陽的密探,快馬加鞭,送到了開封府衙書房的案頭。
然而,方重勇似乎是在顧忌什麼,並未對荊襄那邊的變化,采取什麼外人可以看到的應對措施。
這天一大早,方重勇正在院子裡打拳,光著上半身的他,露出一塊塊健碩的肌肉。嘴裡吐出的氣,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白霧。
忽然,張光晟被府裡的下人引進院子,這位親衛隊長向方重勇稟告,說是何昌期已經順利回歸,並且還將天子李偒的親信宦官霍仙鳴,也帶了回來。
得知這個重要消息後,方重勇穿好衣服後就立刻趕到了開封府衙。
一進衙門,就看到何昌期已經在府衙的院子裡焦急等待,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進書房再說。”
看到何昌期想開口,方重勇對他點點頭,沉聲說道。
一行人進入書房後,為了掩人耳目而被裝在麻袋裡的霍仙鳴,也被何昌期的親兵抬進屋子,並且解開繩索放了出來。
蓬頭垢麵,臉色蒼白,驚魂不定。霍仙鳴的一切,方重勇都看在眼裡,如刀一般的眼神,在對方身上掃過。
霍仙鳴隻覺得兩股戰戰,幾欲先走,大腦一片空白。
看到這位宦官已經被嚇傻了,方重勇示意他坐下,溫言勸慰道:“本官知道你是聽命辦事。所以你放心,隻要你老實交代,本官不會動你一根毫毛。並且也不會讓你寫下書信當替罪羊,事後還會放你離開。”
你踏馬會這麼好心?
霍仙鳴一愣,有點不敢相信方重勇居然這麼好說話。
他之前一直在汴州,又不是外地人,在李偒身邊辦差的霍仙鳴,如何會不知道麵前這位“官家”是什麼人呢?
用喪心病狂來形容肯定不至於,但殺伐果斷卻是板上釘釘一點不含糊的。
“官家說不殺你,就絕對不會殺你,這又有什麼好懷疑的?”
何昌期不耐煩的嗬斥道。
想起路上的遭遇,霍仙鳴安靜下來,身體不再發抖,隻是雙手絞著衣袖,依舊是非常緊張。
沒法不緊張,汴州官場沒有誰能在方清麵前還淡定自若的。
特彆是像他這種做了虧心事的人。
“李偒的計劃,到底是什麼,你一五一十說來。如果讓本官滿意,可以放你走。”
方重勇麵色平靜問道,看不出在想什麼。
“回官家,其實……也沒有什麼厲害的招數。也就是在上元夜的時候,引爆火藥工坊,燒毀幾個渡口,引汴州官軍去滅火救災。
等出現機會,李偒的親信便找機會血洗方府或者府衙什麼的,奴就知道這些。”
霍仙鳴一臉害怕的說道。
很顯然,李偒還有後手,巨野澤的那幫人,不過是調虎離山的炮灰而已。不過這似乎也挺正常的,若是李偒想得太簡單,方重勇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不過他不吃驚,他身旁的何昌期與張光晟等人,卻是麵麵相覷。
李偒的這一招簡單又實用,成本還相對較低。不得不說,要是他們運氣好的話,還真能在汴州鬨出一些動靜來。想殺方重勇不可能,鬨得這位官家灰頭土臉還是沒問題的。
更關鍵的是,李偒已經是圖窮匕見,不再掩藏殺心了。
“就隻有這些麼?”
方重勇問了一個令人不解的問題。
就這還不夠?
霍仙鳴張大嘴巴,一時間有些語塞。以他的認知,這種事情,已經是天子與權臣之間的“生死對決”了。
“罷了,本官現在先安排你在府衙裡麵休養。
隻要你不跑,本官絕不會把你怎麼樣。
當然了,如果你跑了,那麼你可以祈禱一下,千萬彆被本官抓到。
本官生氣的時候有什麼手段,你懂的,不必我多說吧?”
方重勇張開手掌,然後忽然握拳一抓,嚇得霍仙鳴一個哆嗦。
“官家放心,奴不跑,奴一定不跑。官家說什麼奴就做什麼。”
霍仙鳴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
等霍仙鳴被帶下去之後,方重勇派人將嚴莊引到了汴州府衙書房。
一見麵,方重勇就開門見山說道:“李偒的事情已經敗露,何老虎將商隊裡的人都殺了,隻留下李偒的親信宦官霍仙鳴。車裡有火藥,還有猛火油等違禁物,甚至不乏甲胄。”
“啊?他玩真的啊!下官還以為李偒是皮癢了小打小鬨,沒想到他這是要以命相搏啊!”
嚴莊也是有些吃驚。
不得不說,比起隻會生悶氣的李璘,李偒還是有些血性的。
當然了,方重勇有點欣賞這樣的人,不代表不會處置他。這與私人感情無關,乃是純粹的政治需要。
自古當權臣,便是華山一條道,沒有退路可以走。諸葛丞相與劉禪那種,隻是特殊時代的特殊情況,不具有普遍性。
方重勇與李偒,本就是零和博弈,隻能有一方是贏家。當然了,如果李偒選擇“不攤牌”,那麼就類似於賭局正在進行,卻一直不結算,這樣便可以暫時不分出個勝負來。
方重勇也不想把事情做那麼絕。
可是李偒現在攤牌了,他要賭命。
方重勇也必須要攤牌,這不是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的問題。
政治,就是這般殘酷。
權力鬥爭裡頭可以有成筐的眼淚,卻不可有一絲婦人之仁。
“那官家是想……”
嚴莊做了一個劈砍的手勢。
方重勇先是點點頭,後又搖頭道:“李偒要除掉,但不能我們動手。而且我們隻要李偒從天子的位置上下來。其他的,自然有人會處置他的。”
“那樣最好,確實不方便官家親自動手。”
嚴莊點點頭,沒有否認。
自古屠龍勇士很多,然而這個稱呼像是帶著詛咒一般,有好下場的屠龍勇士很少,似乎弑君之人就要承受天譴。
方重勇並無“報複”的心思,他隻是作為一個政治動物,要把必要的政治操作執行完而已。
“這樣吧,你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