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依山傍水,風景極為優美。身後的山脈蒼翠如墨,眼前的漢江碧綠如藍。
特彆是現在是春天,姹紫嫣紅隨處可見,點綴於城中各處。金色的陽光下微風吹拂,熏得人們隻想躺在陽光裡,眯起眼睛假寐。
然而,皇宮裡麵卻完全感受不到春天的氣息,隻有無限的陰沉與憂慮。
“紫宸殿”內,白誌貞跪在地上,額頭點地。麵對盛怒的李璬,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自江陵陷落後,汴州軍從北麵而來的一支主力,也是勢如破竹。
先後攻克唐州的州治泌陽和北麵的門戶方城。
如今汴州軍兵分兩路,一路從方城(昆陽附近)進入南陽盆地,兵鋒直指鄧縣。另外一路,則是從泌陽向西,直撲新野。
這種掐頭去尾的方法,就是兩路大軍分彆封堵住南陽盆地的入口,想乾什麼已經是不言自明。
“怎麼辦!你說該怎麼辦!誰去擋住車光倩!”
李璬對著跪在地上的白誌貞咆哮道,他又驚又怒,整個人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襄陽以北就是鄧州地界,就隔著一條漢江。如果這一戰打完,幾乎可以確定,汴州軍要飲馬漢江北了。
或許李璬站在襄陽城頭北望,就能看到汴州軍的大營,這讓他如何不慌?
自家事自家知,李璬很清楚,現在人心已經散了。
車光倩之所以可以帶兵一路所向披靡,是因為襄陽南麵的門戶江陵,已經被李光弼“奇襲”拿下。
既然江陵都已經失守了,那麼就應該趕緊的奪回來呀!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荊襄朝廷無法在短期內出兵江陵,將這座城池奪回。
這足以說明,荊襄朝廷已經虛弱到無法固守地盤的程度了。如此一來,北麵各州若是被汴州軍攻打,同樣也會麵臨孤軍奮戰,沒有援兵的情況。
都混這個地步了,麵對強敵為什麼還不投降呢?
其實也不能怪這些人兩麵三刀,實在是李璬的“人設”,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了。他不能給手下人更多的東西,手下的人就不會貢獻出忠誠。
人生在世皆為利益所驅使。
或圖名望,以流傳青史;或圖權勢,養尊處優;或圖財帛,衣食無憂。
無論是什麼,總要圖一樣,或者全都要。即便是顏真卿,也是為了名聲,不是無欲無求的。
汴州軍又不屠城,投過去還有機會當官,這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未來的權勢,李璬是給不了的。
財帛什麼的更彆提,盧杞那檔事,現在還頂風惡臭三百裡。
能圖的隻有“堅貞不屈”,為國獻身的所謂“大義”了。
然而,就算李璬這邊強調正統,可汴州那邊的朝廷,名義上也是李琦為天子,同樣也是正統啊!
曹操托名漢相,實為漢賊。方清托名官家,實為唐賊。
話雖如此,但不管怎麼說,這兩位都沒有稱帝,至少方清目前還沒有。
既然沒稱帝,那就談不上什麼正統不正統的,一切都要等方清稱帝之後再說。
發檄文也要講證據的呀!
方清再怎麼樣也不是皇帝,李璬對著那邊痛罵,本身也沒什麼說服力。
如果硬要從封建正統的角度去說,那麼武媚娘做過的事情,比方清過分多了。
麵對明明已經掌控實權,卻打死都不稱帝的方清,李璬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顏真卿為他量身定做的那一套封建王朝正統敘事,在同為“天子”,也是李璬同父異母兄弟的李琦麵前,完全沒有什麼效果。
屬於百分之百的魔法免疫了!
這在平時看沒什麼,不過是兄弟分家不均的內訌而已。
然而等車光倩帶兵打來的時候,李璬就發現荊襄以北各州縣,舉旗投降那叫一個歡快啊,根本就沒什麼像樣子的抵抗。
說白了,現在都是你們李家在窩裡鬥,關我們這些打工人什麼事呢?難道要我們全家老小都給你們陪葬麼?
秉持這種想法的刺史與縣令不是一個兩個。
李璬對此一清二楚,隻是他沒有辦法。能做的,大概也就在紫宸殿內無能狂怒罷了。
正在這時,一個宦官慌慌張張的跑進大殿內,看到李璬麵色不虞,他嚇得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有話想說又不敢說。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李璬麵色陰沉咆哮道,心中的不耐已經到了極致。
“陛下,鄧州守將康楚元、副將張嘉延反叛!殺掉了鄧州刺史李長!”
那位宦官小聲稟告道。
“反反反,都反了才好!投汴州軍去吧!你們也去投他們好了!”
李璬一屁股坐到龍椅上,嘴裡碎碎叨叨的。
他有種想哭的衝動,但是忍住了。
誰知道那位宦官麵露古怪之色,繼續低聲解釋道:“陛下,這二人並未投靠汴州軍,更彆提什麼車光倩了。他們是據城自立,殺死了鄧州刺史李長後,康楚元現在自號為南楚霸王。”
呃,李璬一時間有點被繞暈了。
“你是說,那個康楚元沒有投靠汴州軍?”
李璬疑惑問道,滿臉不可置信。
“對啊,陛下,康楚元沒有投敵,他隻是反叛了。”
那位宦官強調道。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李璬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點評才好。
你說這個康楚元忠誠吧,他殺刺史反叛。你說他是叛徒吧,他倒是沒有投降汴州那邊。
還有“南楚霸王”這個封號……也不知道該怎麼點評才好。
這個夯貨,他到底想做什麼?
李璬吞了口唾沫,有些猶疑問道:“他們就是單純的反了?”
“對,他們就是單純的反了,不是要投靠誰。”
那位宦官十分篤定的說道。
事實上,如果康楚元這幫人真的投了車光倩,那麼很可能現在汴州軍已經打到襄陽城對岸了。
“還好還好,不全是壞消息。”
李璬鬆了口氣,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手下人叛變,成了“野怪”,怎麼說也比直接投敵要強多了。至於康楚元這幫人最後結局會如何,那已經不是李璬關心的事情了。
“你去把於頎叫到這裡來,朕有話要問他。”
李璬沉聲下令道,又恢複了幾分威嚴。
……
新野縣縣衙大堂內,車光倩手裡拿著一份戰報,眉頭緊鎖
戰報是魯炅送來的,告訴了車光倩一個不好的消息。
一路無往不利的汴州軍,居然勸降鄧州守將失敗。當然了,這種事情其實也正常,爛船還有三千釘呢,大唐總是不缺死忠的。
隻不過,這件事跟車光倩想的稍有不同。
魯炅得到鄧縣那邊的回複是:鄧州的康楚元將軍,現在已經自立為南楚霸王,不歸荊襄朝廷管轄了。你們要收拾李璬請隨意,但請不要打擾我們,我們也不礙你們的事。
“居然有這種事?”
車光倩一臉驚愕,這倒是和李璬得知此事後的反應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