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知縣和金致遠很快過來。
陳韶問金知縣:“張巧娘的這一匣子證據,是誰收集的?”
縣衙的仵作從角落上前來,規矩道:“這一匣子衣物,是小人驗屍之時,從張巧娘身上脫下來的。”
陳韶將肚兜拿起來:“這個肚兜也是?”
金知縣、金致遠與仵作同時低下頭,避開肚兜後,仵作才回答:“是。”
陳韶又將那個纏枝海棠銀鐲單獨拿到手中:“這個鐲子呢?”
仵作道:“鐲子是小人從張巧娘的手上退下來的。”
“下官可以證明,”金知縣道,“他退這些衣裳和鐲子的時候,下官就在旁邊看著。”
陳韶順勢問他:“有沒有問過張巧娘的家人,為何她大冷天的就隻穿著這些衣裳?”
金知縣訕訕:“應該是她賺的錢都給了她娘,身上沒有餘錢添置厚實的衣裳吧。”
陳韶:“你問過她的家人了?”
金知縣:“沒有。”
陳韶看他兩眼,回頭檢查了一遍裝著田根生證物的匣子。
他匣子裡的東西要多一些,除了身上的衣裳,還有幾本異誌及驚堂木等說書的工具。
不過東西雖多,卻都沒什麼價值。
陳韶又翻了一遍孫守義的匣子。
他的匣子之前已經看過,再檢查一遍,也沒能翻出更多的線索。
回大堂的路上,陳韶問金致遠:“你先前想起什麼來了?”
金致遠不敢隱瞞,將與王春生的恩怨一五一十地說了。
陳韶聽完:“你既懷疑他,那就帶人去將他請到縣衙來問一問。”
金致遠應聲是,轉身就要走,陳韶叫住他,“先等一下。”
頓一頓腳,待顧飛燕跟上來,陳韶朝她低語幾句,隨後道:“帶幾個顧小將軍的人一起去。”
金致遠求之不得。
重新回到大堂,陳韶將張巧娘的衣裳拿出來平鋪到案台上,隨後將三位繡娘再次請到跟前,問她們:“你們都認一認,張巧娘出事那日是不是穿的這身衣裳?”
夾棉的上衣破著十餘個口子。
血水浸得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三位繡娘堪堪看上一眼,便嚇得尖叫著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張巧娘出事後,她們聽到過不少凶手在她身上紮了好多刀的傳言,但耳聽不如眼見。三人互相擁抱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稍微平靜下來。
吳姓繡娘嘴最快,膽子也最大。鼓足勇氣又看了幾眼衣裳後,勉強說道:“她出事那日穿的是淺藍色繡纏枝海棠的衣裳。”
上衣左側肩膀處,還有小小一片未被血水浸染,那一片的顏色正是淺藍色。而無論上衣,還是下裳,都繡著纏枝的海棠。
為確保萬無一失,陳韶又問道:“衣裳上的纏枝海棠,都是她自己繡的?”
吳姓繡娘應是。
陳韶原想請她們確認一下衣裳上的纏枝海棠,看是否出自她手,但看她們煞白著臉及避著的目光,隻好問道:“錦色坊中,是否還存放有她的衣物?”
“有。”吳姓繡娘回答,“她出事後,官府就派了人過去守著,說是沒有抓到凶手,她的那些東西誰也不準動。”
陳韶朝趙姓繡娘及周姓繡娘點一點下巴,吩咐蟬衣:“你帶她們兩個去錦色坊取幾件張巧娘的衣物過來。”
吳姓繡娘害怕地抓著趙姓繡娘的手不肯鬆開。
陳韶有意逗趣道:“放心吧,這些衣裳不咬人。即便要咬人,也肯定是先咬我們。”
吳姓繡娘紅一紅臉,訕訕鬆開了趙姓繡娘的手。
蟬衣帶著趙姓繡娘與周姓繡娘走後,陳韶讓徐光、金知縣、張儒沅等人也退去大堂外麵等著。待大堂中隻餘她、顧飛燕及吳姓繡娘時,陳韶放緩語氣道:“現在這大堂裡就我們三人,我可能會問到一些比較隱私的問題,我希望你能夠儘可能地將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告訴我。因為,隻有我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抓到凶手。”
吳姓繡娘飛快地看一眼顧飛燕後,答道:“我知道了。”
陳韶停頓片刻,等她做好充足的準備後,才問道:“張巧娘一直都穿著這麼單薄的衣裳嗎?”
吳姓繡娘雖然害怕,還是掀起眼簾看向鋪在案台上的衣裳,看了幾眼,又趕緊收回去道:“不是,是她出事前一兩個月,她將厚實的棉衣都拿去當掉了,沒有彆的衣裳穿,才隻能穿這些。”
陳韶不解:“為什麼要當掉那些厚實的衣裳?”
吳姓繡娘道:“她兩個弟弟摔壞了人家的玉佩,人家要他們賠償,她為了湊錢隻能當掉那些棉衣。”
陳韶:“當掉的那些棉衣都是什麼料子的?”
吳姓繡娘又看一眼案台上的衣裳:“跟這一樣的料子。”
“也就是說,”陳韶確認道,“她一直穿的都是粗布衣裳?”
吳姓繡娘點頭。
“那你再看看這件,”示意顧飛燕將肚兜挑起來後,陳韶問道,“是不是她的?”
肚兜也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但肚兜是用上好的絲織物裁剪,即便染了血,依舊難掩光彩。
吳姓繡娘飛快看一眼後,便收回了目光。察覺不對,又抬頭看一眼,在打算收回目光時,硬生生頓住了,隨後更是脫口而出:“這不是她的。”
顧飛燕道:“這是仵作從她身上脫下來的。”
“不可能。”吳姓繡娘肯定地說道,“她的貼身衣物我都看過,最好的也不過是細棉布料。而且她不管是外穿的衣裳,還是貼身穿的衣物,都是自個繡的花樣,繡的也都是纏枝的海棠,這肚……”
飛快看兩眼陳韶,吳姓繡娘紅著臉改口道:“這件貼身衣物繡的明顯是戲水鴛鴦,看繡工也不是出自她的手,絕不可能是她的!”
她還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隻有成過親的女子才會在貼身衣物上繡戲水的鴛鴦,張巧娘都還沒有許配人家,怎會穿這樣的東西。
顧飛燕不懂這些,順嘴問道:“那你看看,這繡工是自出誰的手?”
吳姓繡娘壯著膽子上前,仔細的翻看了一遍正反兩麵的針腳後,說道:“我要是沒有認錯的話,應該是彩絲坊的孫三娘繡的,能將平繡尤其是色澤轉換得這樣好的,整個悉唐縣唯她一個。”
顧飛燕看向陳韶:“派人將她請過來問一問?”
陳韶點頭。
顧飛燕出門安排時,陳韶琢磨了片刻,試探著問道:“這件貼身衣物不論是麵料,還是繡工,都看得出來價格不低。張巧娘將賺的錢都給了她娘,且前一二個月還賣過厚實的衣裳湊錢,憑她自己,根本無力購買這樣昂貴的貼身衣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