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
榮親王妃同文惠說道“這丫頭倒不比她母親差。”
文惠看到這裡,已經放下心來,朝榮親王妃笑了笑“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禮確實不比餘大小姐差。”
榮親王妃若有所思“那潘氏倒是無形之中做了一件好事。”
“這與潘氏何乾?”文惠皺了皺眉,“事情已過去多年,再者說,並非人人一個模樣,當年那荒唐之事斷不會再度發生。”
榮親王妃頷了頷首,便住了口。
很快,周夫人的丫鬟將火折子帶來了。
周夫人淡定地讓丫鬟將火折子給尚聽禮遞去,說道“世子妃要的火折子已送來,可還有何吩咐?”
尚聽禮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一時間沒說話。
周夫人給周靜愉遞了個眼神,周靜愉便安下心來。
她暗暗想著,一個火折子而已,能起什麼大用?
要知道,真正有用的是大火。火折子那丁點小火,怕是屁用也無。
尚聽禮在高台之上,將這對母女倆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微微翹起嘴角“還請周夫人再幫個忙。”
周夫人驟然抬頭。
隻見那抹芙蓉色的身影立在高台之上,盈盈笑著,仿佛胸有成竹一般,無懼無畏。
她已然猜到了些什麼。
下一刻便聽到尚聽禮說“麻煩周夫人差人搬個火盆來——”她一字一頓,笑靨如花,“最好是火苗愈旺愈好。”
火折子可讓爾等鬆了一口氣呀?接下來……我倒要看看誰還嘴硬。
旁邊的柯以裳直到這會兒才是真的冷靜下來,可見嫂嫂是真的有主意的。
鶴知樰暗自扯唇一笑,倒是個聰明人。
周夫人臉色變得難看,卻不得不按照吩咐行事,待丫鬟一走,她手裡捏著的帕子幾乎絞做一團,眼眸微冷。
倒是她小看了這義忠侯府出來的孤女。
事態發展到這裡,已是覆水難收。
周夫人側身對身邊的嬤嬤低語了兩句,嬤嬤便福身退了場。她遂重新調整了心態,看著高台之上那手握空白畫之人,換上了審視的目光。
倒不愧是那人的女兒。
卻說周靜愉從聽到尚聽禮要火盆子時,就已不太鎮定,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恐慌感,總覺得事情要脫離她的掌控了。
很快,丫鬟便將火盆子端了上來,那火苗屬實燃得旺盛。
尚聽禮拿著白紙從高台上下來,站定在火盆子前,嘴角緩緩勾起,笑容明媚而璀璨。她對周靜愉說了一句“周三小姐,你可要瞧仔細了。”
話落,她便將手中的白紙覆在火苗一尺遠的距離。
見狀,周靜愉麵色開始漸漸失了血色。
奇跡發生了。
尚聽禮手中的空白畫竟在大火下,漸漸顯色,直至一幅完整的《菊花圖》出現在白紙上。那是一幅《十丈垂簾》,花開似瀑布,花色粉白略有淺淡黃綠色,外圍管瓣極長,下垂或長飄,美豔芬芳。雖畫工不夠細致,卻也將十丈垂簾的美麗躍然紙上。
“原來不是空白畫啊!”
“好生神奇!”
不知真相的眾人驚呼聲此起彼伏,個個都在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也有知曉真相之人,靜靜地看著場上的戲劇。
吳芳一邊欣賞著今兒塗抹的蔻丹,一邊媚笑道“真有意思。年輕時鬥不過娘,老了鬥不過女兒。同一種手段,跌在一對母女身上,這仇酈真夠失敗的,丟人呐——”
仇酈便是周夫人的閨名。
她身後的嬤嬤如是說道“王妃說得是。”
吳芳嘖嘖搖頭“真沒意思,早知道不來了。”
嬤嬤不敢言。
台上。
尚聽禮拿著畫作,重新上了高台,舉著畫作粲然一笑“周三小姐,我到底作沒作畫呀?”
“……”
周靜愉死死盯著她。
周夫人忙替女兒救場“世子妃隻怕是有什麼誤會,大家一同上台作畫,用的丹青當是一樣的……”
“周夫人。”
尚聽禮打斷她的話,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周三小姐怎知我會坐在第一個位置上,便是有心害我也不可能那麼精確雲雲。”
周夫人張嘴卻是啞口。
“可是周夫人莫要忘了,周三小姐是怎麼說的?哦,按照身份,請仁親王世子妃第一個登台——”尚聽禮說道,“為了瞧我出醜,周三小姐屬實有心了。”
“旁人不曾聽過這個事,不代表我也不曾呢。以特殊方法調配出來的顏料與丹砂混在一處入畫,不消半個時辰,紙上圖畫的顏色皆消。可是,遇大火即可重新顯色喲。”
尚聽禮仍笑得無害“周三小姐,你失策了。”
周靜愉怔在原地。
尚聽禮已將畫作擺在高台上的案桌上,轉身從高台上下來,邊走邊道“看來周三小姐的彩頭是與我無關了,周府的午宴我怕是也無福消受。”
周夫人被她一連套下來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同讓嬤嬤準備好的替罪羔羊都沒法搬上來,眼睜睜看著尚聽禮從高台一路下來,走回席位上,不知與文惠說了些什麼。
便聽文惠說道“好一個禮部尚書,我今兒算是開了眼了。”
她話音落下,便起身離席。
尚聽禮跟在她身邊,仁親王府的小姐也皆緊隨其後。柯以裳也從高台上下來,追了上去。
周夫人還沒反應過來,仁親王府的女眷便隻餘下一眾背影,她知道她是攔不住仁親王妃的,一時間急得焦頭爛額。
在她們走後,榮親王妃吩咐了身邊大丫鬟一聲,遂起身作勢要離席。
周夫人心頭一顫,忙喊道“榮親王妃——”
榮親王妃朝她略一頷首,轉身就走。
她的大丫鬟往高台上走去,將她作為添頭那支步搖遞給了高台上的鶴知樰,隨即說道“鶴大小姐,我們王妃覺得此番賽畫,以您的畫作最為出眾,遂將此步搖贈與您。”
大丫鬟朝鶴知樰屈了屈膝,便匆匆從高台退下,追上了榮親王妃。
席間兩大親王妃已走,吳芳這個郡王妃也不耐煩再待下去,起身離席。
王妃們一走,一眾夫人亦坐不住了,皆紛紛告辭。隻餘下往日與周夫人交好的幾位夫人,原本人滿為患的園子,瞬間變得冷清。
周夫人看著眼前這一幕,頓感頭疼欲裂。
完了。
她這場賞菊宴是砸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