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哪!”沈千重笑了笑,也沒有拒絕,他起身把搪瓷缸子端在手裡,站起身來,遙望這整個大廳坐的滿滿堂堂的人。
“說來我和小李的相識還有些戲劇化!78年的夏天,我們去三渡河支醫。那個時候小李用菖蒲,治好了不少支醫同誌的暈車問題,讓我注意到這個小同誌的能耐!”
“那時他不怎麼愛說話,支醫的時候也沉默寡言,隻一味的幫鄉親們看病!可暈車也好,給錦繡姑娘治功能性失聲也好,還是給杜鵑姑娘治命名性失語,都讓我意識到李向南同誌在醫學上的本事!”
他的話,讓在場的不少人感同身受,現場裡有不少同誌就是那年三渡河支醫的隊員,想起往事一幕幕,就像發生在昨天似的,那一樁樁平凡卻不平庸的治病事件,至今想起仍讓人熱淚盈眶。
“我很感謝紅山縣培養出這麼優秀的鄉村郎中、赤腳醫生,也很感謝國家能給這樣的知識青年,通過高考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李向南這幾年的經曆,正應了那句話……”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乾杯!”
眾人轟然應答:“乾杯!”
當所有搪瓷缸子終於聚成光的洪流,李向南看見缸中自己的倒影正在碎裂——化作那鄉間無數個騎著黃牛馱藥箱的身影,化作手術間裡夾出包蟲時刻的鑷子,化作取出病人喉中螞蟥的支氣管鏡。
他仰頭飲儘缸中酒,辣意從舌尖燒到胃裡,卻澆不滅那團在醫學院宣誓時燃起的火。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現在回首往事,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一句,我做到了!
我真的把一座屬於自己的醫院,建成在了1980年!
”願咱們醫院,成為這四九城裡永不熄滅的燈籠!”
他舉起空缸,最後一滴酒順著缸壁滑落,在明亮的缸底凝成淚痕。
窗外,什刹海的冰麵正被暮色染成墨綠,遠處胡同裡傳來手風琴聲,混著冰糖葫蘆的叫賣,飄進貼著"建設四個現代化"標語的雕花木窗。
觥籌交錯間,有人發現李大夫始終攥著缸腳的手在抖。這雙給無數人做手術時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將搪瓷缸捏得吱呀作響,仿佛怕一鬆手,這耗儘青春熱血搭起的杏林樓閣就會化作晨霧散去。
直到服務員端來奶油蛋糕——這稀罕物還是托人從友誼商店買的,燭火映亮他眼角的晶亮,人們才驚覺:這個能徒手插胃管的青年,指尖正輕柔地摩挲著蛋糕上"救死扶傷"的糖霜字樣,像在撫摸初生的醫學誓言。
當八點的鐘聲自鼓樓方向傳來,李向南獨自倚在朱漆廊柱旁。
他解開中山裝的領口,任晚風鑽進的確良襯衫,忽然想起兩年前那個夏夜。
在廠醫院悶熱的倉庫小破屋裡,他就是這樣在屋外坐著,看蚊蟲撲滅煤爐,照亮牆上"把醫療衛生工作重點放到農村去"的斑駁紅漆。
而今,身後宴會廳的喧鬨正穿過雕花隔斷,將他的影子投在霓虹初現的京城夜色裡,拉得很長,很長。
“下一步,該是我們的事業了吧?”
身後傳來一聲銀鈴般的笑聲。
李向南回頭望去,簡驚蟄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了窗前,將一瓶進口火機油放在了窗楹上。
“我來給你加油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