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騙小孩子銀兩的貨郎走向長安延興門,他路上看到至少五六個眉心前頂著一條燭火的修士。
大多數是和他一樣的橘黃色,還有深紅色,紫黑色。
他這時候已經隱隱感覺出來,長安城裡有人施展了大神通,點燈一樣將他們這些人點了出來。
到底是誰施展了這麼可怕的神通,他無從猜測,但從那些眉心頂著燭火的修士身上的氣機來看,他可以肯定這些和自己一樣眉心之前頂著燭火的人大致分為兩類。
一類是殺戮極重,手上積攢了很多人命的角色。
那兩名眉心之前是紫黑色的燭火的人便是如此。
還有一類則是和自己一樣,修行有旁門左道的法門,尤其是這次偷偷的汲取了一些帝煞陰氣用來修煉或是煉器的修士。
其中那些眉心之前是深紅色的修士,他就可以感覺出來,不僅是修為比自己高,而且這次在平康坊周圍汲取到的帝煞陰氣也明顯比自己多出很多。
今日長安城裡去宗聖宮看熱鬨的人多,街道上出城的人也明顯比平時少很多,但是到了延興門附近,道上卻反而阻塞了起來,一輛接著一輛的馬車堵了有一裡路。
這貨郎知道有異,也不敢太接近城門,便找了個高處朝著那城門口眺望。
城門口的景象讓他又有些目瞪口呆。
城門旁的左側空地一般是城防軍放置他們的戰馬所用,各個城門口都有,但今日裡這延興門的城門口左側卻是布置了道場,他遠遠看去,那道場完全不是糊弄人的,而真的是有道門的修士坐鎮,兩股元氣隱隱結成龍虎狀,對著城門前排隊出城的隊伍,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完犢子。”
這貨郎心都涼了,知道這恐怕就是今日在辦普天大醮的新任道首顧十五的手筆。
之前這道首就已經在城中各布告處發布通告,讓源自太平道和五鬥米教傳承的各路修士前去延康坊登記造冊,他當然也覺得這顧十五好氣魄,他也知道接受招攬固然是一個好選擇,從此可以擺脫妖邪身份,甚至能夠成為他們之前永世都成不了的官家,甚至惠及子孫後代。
但很多像他一樣的人閒雲野鶴慣了,受不得約束,而且誰知道這裡麵有沒有什麼陰謀詭計,就和邊軍那些大員一樣,看似風光,在長安都有深宅大院,妻妾成群,但哪一個不是拿命搏出來的?
這貨郎修的是五鬥米教的一些法門,專從小孩和老叟手中騙取錢財,有吃有喝,小日子過得滋潤,這次又收集了不少帝煞陰氣,他準備到時候找個小廟,用這帝煞陰氣慢慢練個法器出來,到時候用來裝神弄鬼騙取錢財就越發容易,積累錢財購置良田,在鄉下偏僻地方當個土財主,那可安穩得多了。
誰能想到被人用神通點了燈!
肯定不隻是一個城門有這樣的法壇,而是長安所有的城門口都有這樣的法壇,這顧道首早有安排,是將他們甕中捉鱉了。
但這樣坐以待斃他又不甘心,便又繞向靠西側的城牆,前些時日他就是從那邊偷偷越牆進了城,那地方的守衛在夜間有些鬆懈,就是不知道白天找不找得到機會了。
但說要拖到晚上,他卻是一點都沒有信心,隻覺得這個新任道首如此大的手筆,絕對不會給他們這些人如此多的時間。
還沒到那西側的城牆邊上,他突然聽到一聲令他毛骨悚然的尖銳嘶鳴聲。
這嘶鳴聲哪怕隔得遠,他聽見了都覺得自己的真氣有些散亂。
他便瞬間醒悟,這是李氏的禦器驚風箭,專門瓦解修行者真氣的法器。
再掠上高處一看,隻見那處城牆邊上有個人已經被數名金吾衛按住。
城牆上方,有一物明晃晃金燦燦,好像一顆小太陽一樣在晃蕩。
這貨郎認知有限,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猜測那肯定是什麼用來對付修行者的法器,如此看來,那平時這些防衛有些鬆懈的城牆都已經有針對性的布置,要想設法翻越城牆,那是肯定不可能了。
怎麼辦怎麼辦?
涼涼了涼涼了。
這名貨郎抱著頭呆坐了半天,終於想到恐怕隻有一個可能讓自己下場不那麼淒涼。
他掉頭就朝著延康坊的方位去了。
到明月行館去主動給人跪下,說不定有條活路。
……
歸義坊黿頭廟前突然走過來了一名婦人。
這座小廟已經破落,而且之前處處透著怪異,哪怕是歸義坊最為頑劣的孩童,挨過幾次棍棒之後,都知道白日裡也最好不要靠近這座小廟。
至於平日在河灘上洗衣洗菜的婦人,更是至少和這小廟隔個百步的距離。
隔的近了,都怕這小廟附近遊出蛇來。
這名婦人提著個竹籃子,看上去像是來河邊碼頭洗菜的,但她卻徑直衝著廟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