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似是蘇容妘不在之時,嫡妹與孟夫人商議出來的結果。
她深吸一口氣,低聲去問宣穆:“你願意原諒他嗎?”
此事若是她,定不會輕易原諒,但她畢竟不是宣穆,不能去替宣穆做決定。
眼看著宣穆垂眸稍稍思索一番,而後鄭重對她搖了搖頭:“娘親,我不願。”
旁人傷他,不管是有心無意、年歲幾何,傷害便就是傷害,若是輕易原諒,如何對得起自己身上受的傷,又如何對得起承受那幾日煎熬的自己。
更何況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因孟誓江對他動手,惹得娘親為他傷懷,衝著這一點他便絕不可能原諒。
蘇容妘點點頭,柔聲道:“不用怕,有娘在呢。”
她輕撫兩下宣穆的頭,視線再轉過來時,便已經充滿了戒備與抗拒:“常言道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孟小郎君的秉性與我家宣穆合不來,自也是不必強湊在一起,孟家與蘇家結親與否都同我無關,妹妹不必費這個心。”
她將蘇容嬋方才說的話儘數回絕了去:“孟小郎君與宣穆為何起爭執,此事應去問一問孟小郎君才是,若是宣穆真有什麼錯,為何前日當著所有人的麵不成說,反倒是如今要你來給宣穆定上一句各自都有錯。”
蘇容嬋雙眸微微眯起,將手中的帕子捏的緊了緊。
孟夫人麵上悻悻然,卻還是怪裡怪氣說上一句:“裴夫人,您這位姐姐,還是真是個烈脾氣。”
蘇容嬋麵上浮起一抹歉意:“叫夫人見笑了,姐姐此前未曾在爹娘身邊長大,比起秉性確實張揚了些。”
她無奈搖搖頭,分明是一副極為容忍蘇容妘的模樣。
可她這般,反倒是襯得蘇容妘當真有了什麼錯處一般。
孟夫人也跟著歎氣:“裴夫人當真是不容易,這般關照她,卻還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不過想來蘇姑娘這般……也是清理之中。”
她話沒說明白,隻與蘇容嬋對視一眼,二人都用帕子掩蓋麵無奈一笑。
似是達成了什麼共識般,反正無論如何,都是將蘇容妘徹底排在之外。
此刻什麼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似都不重要了,她們二人一同站在她們自己的規則之中,高高在上且心照不宣地將蘇容妘隔絕在外,亦是一同對她表露出輕蔑與不屑。
蘇容妘手攥得緊了緊,她即便是已經過了因這種孤立而感到局促尷尬的年歲,卻還是覺得手上癢癢,有些想要教訓她們的衝動。
彼時外麵似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有男聲傳來:“孟夫人?”
能在裴府會客廳之中隨意出入的男子,自然隻有裴涿邂一人,他的聲音似伴著寒潭風雪般傳過來,叫二人皆望了過去。
蘇容嬋到時很驚喜,當即站起身來:“夫君來了?快些入座罷,孟夫人有話要同你說呢。”
她上前幾步,笑意盈盈望著來人。
裴涿邂隻是會府之時聽說來了客人,並未細問,此刻才知竟是孟夫人。
他略一挑眉,緩步朝著上首之位而去,落座時,視線狀似無意般掃過蘇容妘。
她眉微微蹙起,身子亦是防備姿態,視線沒有落在屋中任何一人的身上,包括他。
她,應當不是很高興。
“夫君,孟夫人今日是特意來賠罪的,我想著小孩子之間沒有什麼隔夜的仇恨,便將姐姐和宣穆也帶了過來,隻是——”
蘇容嬋後麵的話沒說,而後露出善解人意的笑:“無妨,姐姐既不願意便算了罷。”
孟家也算是朝中新貴,她並不覺得裴涿邂會因為一個野種而就此結仇。
豈料裴涿邂聞言沒立刻開口,隻是指尖輕點著桌麵。
孟夫人心裡沒底如坐針氈,隻能強維持麵上的笑,再用帕子拭了拭額角的細汗。
半響,裴涿邂才道:“既然她不願,孟夫人怎得還不走?”
這話一出,屋中的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裴涿邂又是不動聲色地朝著蘇容妘看了一眼,便間她眉心舒展,眼底含著意外的神色。
他唇角不自覺要上揚,卻很快被他壓了下來:“孟夫人還有話說?”
蘇容嬋急了,側過身子強扯出一個笑來:“夫君,孟夫人今日是誠心前來,何必這般駁了孟夫人麵子,都是一片憐子之心,她也不過是想叫孩子入盧先生門下罷了,又何必縱容姐姐得理不饒人呢?”
裴涿邂挑眉看了身側的妻子一眼,這倒是妻子第一次反駁他的決定。
“我自認為那日在學堂之中,我已將話說的很明白,孟夫人既有憐子之心蒙蔽,嬋娘又為何不懂?”他淡淡道,“莫非是,是因為嬋娘的手足之情?”
蘇容嬋麵色一僵,雖知弟弟與孟家的親事不可能瞞過他,卻是沒想到他會當著孟夫人的麵這般直白說出來,半點不顧及她的麵子。
不等她繼續開口,裴涿邂便已經下了逐客令:“孟小郎君被驅逐,不隻是因隨意對同窗動手,更是因為他入學堂並非是因真才實學,孟夫人就不曾想過,若是強硬送他進來,如今學院之中的學子,可會容他?時辰不早了,孟夫人還是回家中好好想一下,若是實在想不明白,不若去問一問孟老大人。”
如今孟家還是她公爹孟老大人做主,但孟家的嫡親孫子可不止孟誓江一人,若是真鬨到孟老大人麵前,怕是要狠狠責罰誓江才肯罷休。
孟夫人當即站起身來:“不、不必了,裴大人說的事,我家中還有府務要處理,這便不打攪大人與夫人了。”
她生怕裴涿邂真有那個閒工夫,插足孟家家事將此事告訴公爹了去,她走的腳步極快,確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
見人走的遠了,裴涿邂擺擺手,叫下人都退出去,蘇容妘見狀倒是站起來,也要帶著宣穆離開,可裴涿邂視線落在她身上:“你留下。”
蘇容妘動作一頓,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坐回去。
裴涿邂輕輕晃動杯盞,漫不經心開口:“嬋娘,我竟不知你何時有了這般大的本事,與孟家走的極近不說,竟還同縣主扯上關係。”
他雙眸微微眯起,透著危險的意味:“為了蘇儘淮的婚事而討好孟家,饒是二妹都被你利用了進去,嬋娘,我莫不是太縱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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