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七尾老狐肯定也與某個妖魔漫步一處,說著“得讓小輩去將摘寶人抓來”之類的話。
就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他之後如活在煉獄裡,小心翼翼地應對著狐狼二族的各種追殺,外麵世界對他而言完全是一片黑色的濃霧,他既看不真切,也無法跳出,隻能竭儘全力去應對眼前。
而毫無疑問,隨著寧心老祖這一句話,那些摘寶人也會麵對和他當年一樣的危險。
摘寶人在抵達魂閾儘頭前,一定會被小心照看,可一旦到了魂閾儘頭,一旦開始了摘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危險?
九死一生都無法形容那危險,那完全就是.十死無生之局!
這就是修玄界的殘酷。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此而已。
祖脈神山,也有四季。
淡黃枯葉如老去的蝴蝶,在蕭索秋風裡搖搖晃晃,不時滑落。
青衣神女邁動長腿,小足如踏水雲,她餘光掃到少年眼中不加掩飾的深邃思索,心底生著好奇。
她早對無相古族了解的很清楚,也以此方天地為盤,眾生為棋,布了不少有利於無相古族發展的局勢。
現在,這小家夥又要對這盤棋做什麼改變,提什麼建議呢?
宋延忽道:“我讓喜公主傳達過獻祭之火的事,不知族中是如何看待的?”
青衣神女看了他一眼,道:“族長自有安排。”
宋延追問:“什麼安排?”
青衣神女道:“你想知道,儘快修煉呀,境界高了,自然讓你知曉。至少你得先把我族紫府秘術《百相生滅樁》修煉出來吧?
你這些年一直在凡間,難道不是在修護念麼?我就不信,若是你沒修出會離開。
既如此,已是一步之遙。何不一鼓作氣,沉下心思,將紫府中期也破了?”
宋延微微眯眼,腦海中一個個信息串聯起來,他在拚命地摒棄那些表麵的現象,去追尋最核心的本質。
五十年了。
魔僧不可能不出手。
但這些動蕩卻是不痛不癢,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魔僧在醞釀更大的手段。
如今,他根據寧心老祖的描述,大致知道“無相古族”最亂的地方其實在與“夜王古族”交集的邊境。
這動蕩的起因是“夜王古族”的內亂。
一族內亂說來搞笑,但也不是沒有,夜王古族就發生了。
作為其鄰居,無相古族的態度是“隻要不把火燒過來,就隨他們在自己窩裡折騰,反正自家資源也夠用,不必去侵吞彆人的土地”。
可內亂的時間,卻恰恰是在這五十年裡。
而冰境魂閾,雖然偏向無相古族,可卻也與夜王古族接壤。
再加上雪國的魔嬰獻祭。
看似不搭界的事,卻在地理上集中在了一處,而且還連著那古傳送陣。
既然看不清,那就先在要命的地方搗一棍子。
宋延忽的看向寧心老祖,道:“老祖,幫我個忙。”
寧心老祖笑道:“剛剛親我的時候,怎麼不說老祖?”
宋延道:“我說了老祖真甜。”
寧心老祖:.
她歎了口氣,沒好氣道:“真沒見過你這麼膽大包天的小輩。說吧,什麼忙?”
宋延正色道:“幫我造個勢,就說要雪國拜火魔宗搬遷到西方,給他們一塊更好的玄氣之地。當然,一個大宗想要搬遷也沒那麼容易,就給他們三年時間準備準備,三年後,必須搬。”
寧心老祖愣了下,道:“你是在逼他們加快獻祭。”
宋延道:“不!我是在逼他們後麵的人加快行動。”
“他們後麵的人?”
寧心老祖露出思索之色。
宋延道:“我在奪舍過程中,多多少少會有恩怨。他們後麵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不得不殺的仇人。”
寧心老祖忽的心念一動,抬手一招。
一道虛影在兩人側邊顯露出來。
這明顯是神嬰手段了。
那虛影身著金袍,麵目威武,赫然是無相古族族長唐嘯宣。
寧心老祖和唐嘯宣虛影微微對峙,顯是把情況都說給他聽了。
唐嘯宣看定宋延,淡淡道:“你奪舍前乃是本族老祖,當是得了大機緣,重回本族,如今以你天驕之姿,我這位子遲早給你。
說與你聽也無妨。
雪國此事,乃是本座縱容。
本座就等著他們獻祭魔嬰,然後去將魔嬰納入煞器之中。
按拜火魔宗的速度和木裂陽兌換的材料來看,應該還至少還需十年才能完成獻祭,你這逼他三年內搬遷,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也要了我的命啊。
煞器雖比不得煞寶功能,但鬥法上卻不差,但若是得了魔嬰將其煉化,也能如虎添翼。
不過話說回來,你說此事幕後還有人,那便是夜王古族也牽扯在內了,莫不是夜王古族哪個老賊與你結了仇,也在覬覦此物?
也對,若能煉化,之後再趁勢入冰境魂閾奪取煞寶,端的是好算計。”
宋延搖搖頭,恭敬道:“族長,我隻是隱有所感,覺得很不對勁,故而想打這草探上一探。”
唐嘯宣也是果決之人,道:“也好,那就傳出去,說本座打算讓拜火魔宗於三年內搬遷,但是否正式通知,本座再看。”
宋延麵露欽佩,讚道:“不愧是族長!”
唐嘯宣哈哈笑了起來,看向旁邊的寧心老祖,笑道:“瞧瞧,瞧瞧,一定是老怪轉世,不會錯了,哈哈。”
寧心老祖也無語地看向宋延,道:“好啦,現在你要做的事,族長也答應了,你該收了心,隨我在此間修煉了吧?”
宋延道:“老祖,給我五年時間,五年後,我老老實實在您身邊,不破神嬰不出關!可若是您不給我這五年,我心難收!”
他心有計較。
五年出手,若是還不能把魔僧拿下,那就說不明他乾不過魔僧。而此間,他也必然暴露了身份,這時候跑到寧心老祖身邊,正好讓寧心老祖給他當保鏢。
寧心老祖看著他,微微散發出高位女性的氣息,然而後者神色清明,絲毫無惑。
寧心老祖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宋延看向唐嘯宣,鄭重道:“族長,此事或許水極深,您也當心。”
唐嘯宣淡淡一笑,道:“你要去雪國,本座最近正好在盯著那冰鏡魂閾,就隨你一起吧。
算是護你,也算是去看看,這幕後究竟是什麼魑魅魍魎敢在本座麵前蹦躂?”
宋延道:“那有勞族長了。”
不知何時,一則流言就傳了出去。
說要讓拜火魔宗上所有宗門於三年後調往西方一片更加不錯的玄脈上。
彆的宗門還好,他們早就厭倦了雪國的冰天雪地,可木裂陽呆住了。
拜火魔宗曆代的積累都在這兒,眼看就要成了!
搬?怎麼搬?搬哪兒去?
搬了之後,一切就都成空了!
他動用了一切人脈開始探查信息的真假,結果則是:極可能是真的!
古族一言,恰如君王聖旨,下方宗門哪個敢不奉命?
這流言就是一把劍!
一把懸掛在木裂陽頭頂的劍!
他知道這劍一定會落下,卻不知何時會落。
他心念癲狂,腦子裡隻有一個字————拖!!
隻要能拖住二十年,不,哪怕十年,十年他就有把握能完成獻祭,讓自己成就真鬼嬰,從而一步踏入神嬰境界!
若成神嬰,他大不了轉投夜王古族便是!天大地大,哪兒容不了他?
這把劍不止懸在木裂陽頭頂,還同樣懸在一人頭頂。
這人,就是蟲王,或者說魔僧!
“不惜一切代價,拖住。我若不得降臨,你在無相古族的算盤也打不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
魔僧和那位苦海更深層次的簡短對話後,便咬咬牙,返回了毗藍雙首蟲族。
這些年,它以自身的蠱惑能力,到處煽風點火,成功地給不少修士心中種下了刺,給這片大地埋下了足夠多的“炸彈”,尤其是夜王古族。
他種下的刺雖是引誘,可這引誘真正帶來的爭端卻是真因果。
因果一結,想要解開,難!
夜王古族的爭端,就是他耗費心血的傑作。
他當然不敢直接進入古族,但卻能通過“潛龍會”想方設法地對那些前來的古族人動手,距離傳送陣最近的夜王古族來的最多,被下手的也最多。
為了讓更多古族人踏入古晉大地,它想方設法給古晉修士安排了不少機緣,還製造了不少奇寶出世,又送了許多妖獸,珍貴靈花靈草。
在它孜孜不倦的辛勤努力下,古晉人才越來越多,“潛龍會”規模也越辦越大。
它誘惑到的古族人也越來越多。
夜王古族,這一族.天賦皆在夜間。
夜本清靜,族中一部分人就極度喜靜,崇尚苦修。
另一部分卻想著享樂,以無窮奢華度過漫漫長夜。
從前,淩波古族壓在他們頭上時,他們是齊心協力,但自一千多年前,淩波古族被他們趁勢滅了之後,雙方這種心境上的矛盾就逐漸顯現。
夜王古族既有夜福這種“畫地為牢,宣布某某女修是他女人”的修士,也有恍如蝙蝠沉寂黑暗不喜喧鬨,杜絕欲念,恍如死人般的苦修士。
兩方自然是互相看不對眼,隻不過因為同為一族,這種不順眼並不能成為爭端。
魔僧,就成了這爭端的契機。
剛開始也不是大事,無非就是你罵了我,我打了你,但慢慢的卻不知怎麼牽扯到了“誰強誰弱,誰對誰錯”的問題。
但凡到了“誰對誰錯”,那就是道心之爭。
道心之爭,是要打破頭的!
苦修派罵享受派是廢物,一邊享受一邊修煉是錯誤的修煉道路,這樣會耽誤夜王古族的發展,會讓小輩們越來越弱!
享受派罵苦修派浪費大好時光,還沒修得什麼真本事。
雙方就約戰了,誰贏誰就對。
這一約戰,誰勝誰敗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鬩牆,禍患已起!
魔僧樂嗬樂嗬地看著,它要等夜王古族亂,然後形成大勢,慢慢碾向作為鄰國的無相古族。
在意識到自己無法踏入無相古族的大地後,無法殺了那真名當為宋延的小賊後,魔僧就決定用大勢殺他!
它要把戰火徹底地推過去。
它要渾水摸魚!
而苦海那位存在通過獻祭的降臨,將徹徹底底地引爆戰爭!
那位的本事,它是知道的。
若說它和魔嬰是存在於苦海執念層中的域外天魔,那位就是存在於腐念層裡的人物。
外麵稱其為.九子魔母。
九子獻祭,一母降臨!
而雪國拜火魔宗作為最重要的一環,也是在魔母眼皮底下的一環,根本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它的計劃就毀了。
所以,魔僧決定稍稍冒一點險。
它是域外天魔,理論上能夠蠱惑任何存在。
它的境界是紫府後期,那麼蠱惑一下本族的神嬰也不是沒有希望。
它要提前發動戰爭,提前.出手!
佛經曾言:譬如毗藍風,普震於大地。
風災,吹滅生機,吹滅太陽,使得天地陷入永恒黑暗。
雙首毗藍驕蟲一族,雖是蟲.
但蟲擰起時,則如一股大黑風。
其中最強者,則是其族老祖————毗藍婆。
毗藍婆已經很久不出手了,沒人知道它的境界。
可蟲王卻知道
因為一族之王和老祖自然有聯係。
而毗藍婆又恰好於近期在蟲王麵前泄露過自己境界————依然是神嬰初期,卡住了,不可為外人言,免得被趁虛而入。
所以,魔僧決定出手。
它傾儘全力,對毗藍婆動用了蠱惑力量,使其對無相古族產生強烈恨意,為此.他安排了許多本族和無相古族之間的恩怨。
以這些恩怨為契機,一點一點撬開毗藍婆的心防。
此時距離三年之期還剩兩年零三個月
而魔僧成功了。
它看著毗藍婆周身散發出強大殺意,那是對無相古族的殺意。
“蟲王,你點族人,從古傳送陣傳過去,無相古族,欺人太甚!”
“是!”
魔僧長舒一口氣。
在它走後,毗藍婆站於黑暗,忽的露出詭異笑容,雙手一展,滔天毒蟲糅雜三色神通,合於天地,如大黑風真正兒降臨,遮天蔽日。
這.哪是什麼神嬰初期?
壽元一兩千年的小輩們自然不會知道,毗藍雙首驕蟲一族之所以能立於山海妖族頂端,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原因不在蟲王,而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