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清晨,當身處河穀中的扶州同昌縣還被大霧籠罩時,喊殺聲透過濃霧闖入了百姓的耳中。
各家各戶的百姓紛紛抱團一處,滿臉恐懼的看向屋外。
不少膽大的打開窗戶縫隙,可城內的濃霧太濃,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隻聽到了喊殺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喊殺聲漸漸變小,街道上的霧中則是傳來兵卒行走的甲片窸窣聲。
同昌縣內的四千多百姓仍舊躲在屋裡,直到日上三竿,隨著濃霧漸漸散去,他們才看清楚了街道上的情況。
隻見那些粗魯的番兵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甲胄鮮明的另一支軍隊。
他們的甲胄不同於官軍和番軍的甲胄,甲胄更為沉重敦厚,個頭也更高,幾乎每個人都牽著一到兩匹健壯的馬匹,比官軍的馬匹更高大。
“是三辰旗,是朝廷的人!”
“不對,他們穿的和東川、西川的官兵不一樣。”
“什麼意思?是山南西道的官軍嗎?還是關中的?”
“不是、都不是,是隴右的官軍!”
不少百姓看到三辰旗後,壯著膽子跑到了街道上,結果卻發現這支官軍與其它官軍的不同。
在一些老人的揣測下,他們終於知道了這支官軍的來曆。
與以往的官軍不同,這支官軍極少與百姓交流,但天真無邪的孩童們靠近他們時,他們總是報以微笑。
正在百姓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的時候,一些穿著胸甲,腰係橫刀,頭戴襆頭的人帶著幾名兵卒來到街坊內。
“某為大唐隴西都護府武州鎮第二軍第三團料糧官,特奉都將之令前來告示百姓。”
“多康番賊已經被我軍擊退,降卒儘數被解救。”
“然縣中官吏及庶族大多被害,都將憐爾等困苦,特命某前來告示爾等,明日辰時開始,各家各戶需按照家中戶口於坊門登籍造冊。”
“所登籍造冊之戶口,不分男女,皆授田。”
“城外田畝,均平丈量,凡有鬨事者,皆流放安西!”
料糧官的話,瞬間引起一眾嘩然。
類似同昌這種邊城,百姓幾乎都是城中軍將庶族及官吏的佃戶,鮮少能擁有自己的土地。
正因如此,同昌縣土地收歸衙門所用的這件事,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甚至十分支持。
反正土地也不是他們的,收歸衙門也一樣。
隻是他們沒想到,都護府的人居然要將土地分給他們,這個消息傳開後,所有百姓那渾濁的眼神都散發出了精光。
“記住,明日辰時開始登籍造冊,不分男女,以口數均田!”
料糧官說完便走,不給坊內百姓半點詢問的機會。
直到他帶著兵卒們消失,坊內才爆發了雷鳴般的叫好聲。
“好好好!”
“早就聽說隴右都護府的百姓活得甚好,沒想到我們也得了如此福分!”
“阿耶,我們要有自己的田了!”
“先彆高興,萬一說了不算數怎麼辦?”
“沒錯,如果不算數怎麼辦?”
“是啊,再說了,若是軍將的親戚前來索要田地,那我們怎麼辦?”
“直娘賊的,隻要衙門給我均田,便是朝廷來了都搶不走我的田!”
“沒錯!隻要給某家分田,誰都奪不走!”
提起分田,他們每個人都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不再如之前的畏手畏腳,瞻前顧後。
這樣的情況,不僅僅出現在一處,而是出現在隴右將士收複的每個州縣中。
隴右的將士沒讓這些百姓擔心太久,而是在收複州縣的翌日便開始了登籍造冊,土地丈量。
在隴右對翼州、扶州諸縣進行登籍造冊、丈量土地的同時,身處茂州的尚摩鄢也沒有閒著。
“唏律律……”
茂州治所汶山縣城內,沒盧丹增率領百餘精騎從西門走入城內。
破敗的城內並無太多百姓,而這主要是因為維州、翼州、茂州三州人口不多,哪怕是人口最多的茂州,舊的圖籍上也才一萬五千餘口百姓。
在這其中,還有一小半是維西的番人,而這些番人大多都被尚摩鄢遷徙了。
尚摩鄢有自己的心思,六州固然要給劉繼隆,但他也清楚劉繼隆隻在意六州之中的漢人,所以便將善於耕種的吐蕃人都遷往了維西的金城。
沒盧丹增去而複返的原因,也是因為番民遷徙結束而返回。
他馳馬來到了汶山縣衙,翻身下馬後走入衙門之中。
不多時,他便在中堂見到了獨自查看地圖的自家阿爸。
“阿爸,幾個州的番民都遷徙去維西了,不過我們這麼做,節帥會不會不高興?”
沒盧丹增臉上浮現擔憂之色,可尚摩鄢卻道:“我了解劉繼隆,他更在意漢民。”
“這裡有兩份消息,你先看看。”尚摩鄢拿起兩份撕開火漆後的書信遞給了沒盧丹增,沒盧丹增見狀接過翻看。
前者是隴右軍接管扶州、翼州後送來的書信,信中內容則是隴右都護府按照尚摩鄢他們提供的二州繩結,以五倍之數提供了充足的糧食在迭州。
糧食不日即將啟程送往磨禪城,接下來的路程則是需要交給多康吐蕃自己運送前往維西。
“我們在翼州和扶州留下了一萬五千多口人,這豈不是能獲得近八萬石糧食?”
沒盧丹增臉上浮現喜色,儘管他們剛剛從六州的唐軍手中獲得了近兩萬套甲胄和十餘萬石糧食,但多康吐蕃的人口太多,這幾年的氣候也愈發怪異。
曾經能產出一百斤青稞的土地,如今隻能產出九十多斤,產量一年比一年低。
儘管低的不明顯,可沒盧丹增還是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對於部眾五十餘萬的多康吐蕃來說,八萬石糧食,足夠少食穀物的他們吃大半年了。
“這點糧食不算什麼,如果能攻下三關的其中一關,挺進西川腹地,那才能獲得更多的糧食。”
尚摩鄢示意他看第二份書信,沒盧丹增也連忙翻到第二份書信。
與前一封信內容不同,這封信沒有落款,但上麵的內容卻至關重要。
“這是……”
沒盧丹增瞪大眼睛,隻因書信中注明了故桃關、鬆嶺關、江油關的糧秣儲備和兵馬數量及兵馬情況。
三關明麵上都各自駐守了七千人,但故桃關的七千人中,僅有五千人披甲,並且分彆歸鳳翔鎮和山南西道率領。
相比較皆由東川一言堂駐守的鬆嶺關和江油關,故桃關無疑更好攻打。
“這、這是節帥派人送來的情報?”
沒盧丹增不敢置信看向自家阿爸,可他卻搖了搖頭:“不是,是江油縣的商人送給我們的。”
“商人?”沒盧丹增錯愕,隨後立馬反應過來:“難道是唐人內部出現了矛盾?”
“有可能,但我擔心是他們使詐。”尚摩鄢沉吟開口,可沒盧丹增卻搖頭道:
“他們依靠三關,如果隻是堅守,又為什麼要吸引我們去進攻故桃關?”
“故桃關麵前地形開闊,不易設伏,而且關隘一被拿下,基本很難丟失,他們不會有這麼愚蠢。”
沒盧丹增攥緊手中書信,隨後激動道:“阿爸,現在節帥準許我們進攻三關,我們又有了三關的情報,為什麼要畏首畏尾呢?”
“你說得對……”尚摩鄢思慮再三,最終點頭道:
“傳我的消息,披甲的新卒留下駐守江油縣和汶山縣,其餘部眾向故桃關進軍!”
“阿爸英明!”沒盧丹增毫不吝嗇的讚美了自家阿爸。
在父子二人的軍令下,多康吐蕃的近兩萬老卒和兩萬部眾向故桃關集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