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嘭嘭嘭——”
西川故桃關,當投石機發作聲音不斷回蕩河穀,便是連隔壁長江(岷江)的激流都似乎為之停滯了片刻。
相比較半個月前,此刻的故桃關已然殘破不堪。
故桃關加築時間不過區區八個月,自然是比不上渭州隴西那般無懈可擊。
在西川軍半個多月的不間斷投石進攻下,城牆表麵已經出現了無數裂痕,城頭的女牆也被摧毀了不知多少。
饒是如此,“隴右都護府”的旌旗卻依舊在空中飄揚。
營盤外,高駢眺望著故桃關,眼角抽搐。
自他出道以來,攻城拔寨沒有五十也有三十了,但類似故桃關這麼難打的關隘,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好在故桃關始終在變得破敗,而這便代表了希望。
隻要能拿下故桃關,故桃關內的漢源縣便輕易可取,作為茂州治所的汶山就更不用多說。
拿下茂州這三縣一關,西川門戶便重新回到了西川手中,劉繼隆即便想要反攻,卻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這般想著,高駢也看向了身旁之人。
站在他身旁的除了張璘、梁纘外,還有一名發須烏黑的道人。
“羽士可看出什麼不對了?”
高駢今早派兵強攻故桃關,以此讓故桃關內叛軍露出了鐵炮和萬人敵等手段。
站在他身旁的這位道人,便是他從西川請來的方士,而他也指望著這方士能看出什麼。
對此,這道人也撫須說道:“看上去的確像是丹劫,但比起丹劫,某倒是覺得它們更像煙花。”
“煙花?”高駢皺眉,他不是沒看過煙花,但他壓根沒把它們放到一處想。
見狀這道人也開口道:“昔年藥王以硫磺伏火法煉藥,後來又有羽士創狀火磯法來煉丹。”
“元和年間,羽士清虛子以硫二兩,硝二兩,馬兜鈴三錢半為末拌勻,事後掘坑入藥於罐內,與地齊平。”
“隨後他又將彈子大的熟火一塊下放裡內,於是起大煙,以此去掉丹藥之中的猛毒。”
道人還在絮絮叨叨,旁邊的張璘卻忍不住道:“這與這妖法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道人被打斷也不惱怒,而是解釋道:
“此法後來被淮南的一些還俗道人學去,後來用於製作煙花,淮南煙花之所以如此興盛,便是因為那些還俗道人大多居於淮南。”
“這煙花雖然昂貴,但除硝石與硫磺外,其餘材料皆易獲取,因此囤積貨物並不出奇。”
“早年廬州有煙花商賈囤積煙花,是夜起火,有百姓見到平地升起火龍,隨後那商賈所建的二畝屋舍儘數被毀。”
“某觀叛軍手段,似乎與此手段有異曲同工之處,節帥不若從淮南征募些製作煙花的工匠,說不定這些工匠有辦法。”
道士話音落下,當即對便對高駢作揖行禮。
高駢聞言思考再三,末了還是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奏表至尊,請至尊征募淮南煙花工匠,發來西川。”
“甚善……”道人恭敬行禮,而高駢也看向了那雖然被破壞許多,但卻依舊矗立長江與山嶺間的故桃關,神色微微變動。
在他準備強征淮南工匠來西川的同時,劉繼隆也與鳴沙派來的馬步兵及民夫彙合,出兵包圍了三十餘裡外的威州。
威州城池相比較回樂還要更小,不過三裡餘周長,城高丈許,厚度最多不過丈五。
隴右精騎四門包圍,隨後劉繼隆便把戰場交給了安破胡。
安破胡率領一千馬步兵及民夫開始拆卸挽馬車,將挽馬車組裝為盾車,隨後以布袋充實砂土。
威州城內官兵不足千人,即便遷徙溫嶺縣百姓而來,城中百姓也不過區區萬口,中男以上不過三千餘人。
眼見他們登上城頭,安破胡開始將一千馬步兵分為戰鋒、駐隊兩部分,又令民夫以剩餘挽馬車運送沙袋。
“嗚嗚嗚——”
隨著號角作響,駐隊士兵推動盾車前進,戰鋒及民夫都跟隨在盾車身後。
如此前進二百步,發覺城內沒有絞車弩後,駐隊將盾車推到護城河前,隨後氣喘籲籲的休息起來。
戰鋒結六花陣,以直陣變化為盾牌、弓弩等兩重變化。
盾牌居前,弓弩手居二三線,開始以弓弩招呼城頭官軍。
民夫見狀,當即開始背負沙袋,在戰鋒隊的掩護下將沙袋拋入護城河中,連滾帶爬的逃回馬車處。
一千人來回兩次,護城河便被沙袋墊出了一條路。
城頭的官軍比之回樂縣官軍還不如,從戰事打響就埋頭蹲在女牆背後。
待到駐隊休息差不多,駐隊當即掩護民夫掘土將護城河內道路填平。
隨著道路被填平與對岸齊高,當即驅散民夫,以二百名駐隊士兵推動盾車前進,餘下八百兵卒自動分為戰鋒。
二百人舉盾掩護,餘下六百人以弓弩繼續招呼城頭官軍。
“砰——”
當盾車撞在城牆根,裡麵的兵卒立馬開始掘土,隨後掩埋火藥包。
城頭的官軍依舊如縮頭烏龜一般,後方的都尉見狀忍不住嘲笑:“節帥,看來官軍也並非都精銳,至少就眼下這批官兵,恐怕比我軍州兵都不如。”
“不出奇,朝廷所轄精兵並不多,各鎮也鮮少願意出精兵來幫朝廷打仗,這朔方中唯有朝廷調來的那兩支精騎能讓我專心些。”
劉繼隆這般說著,目光中也看到己方戰兵、駐隊開始撤離。
“轟——”
城頭的官軍還搞不清楚情況,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平地驚雷聲再度作響,揚塵升騰。
“嗚嗚嗚——”
對於用火藥包進攻夯土城池的流程,隴右軍早已爛熟於心。
一千馬步兵折返向威州城衝殺而去,沿著豁口湧入城內,與唐軍官兵廝殺起來。
“結六花陣,以直陣備敵!!”
眼見隴右軍殺入城內,朔方軍這才勉強依靠街道結陣起來。
戰鋒以長槍、木盾結陣,弓弩配合射殺衝入城內的隴右軍。
“結六花直陣!戰鋒在前,弓弩居中後,備刀棒!!”
兩方的陣型相同,可隴右軍如猛虎下山,朔方軍卻如羔羊反搏。
隴右軍的戰鋒隊舍棄盾牌,以軍槊結陣衝鋒,數十杆軍槊刺出,加上跑動的衝勢,幾乎把朔方軍盾陣挑翻。
雙方弓弩手見狀開始舉弓弩招呼,隴右軍則是依仗厚甲利兵開始破陣衝殺。
朔方軍的六花直陣脆弱的如豆腐,一挑便破,根本不複昔年朔方之威。
陣腳被破後,躲在戰鋒背後的弓弩手也隻能舍棄弓弩,執陌刀與大棒和隴右軍搏殺。
陌刀沉重,若是在好手的手中,便能做到如李嗣業般,對付輕騎與輕兵時“人馬俱碎”。
但對於普通兵卒而言,沉重的陌刀,主要還是用於督戰和破陣,鮮少用於短兵搏殺。
正因如此,此時戰場上的朔方軍雖手持沉重長兵,試圖阻擋隴右軍的衝鋒,但在隴右軍整齊劃一的軍槊破陣下,無數陌刀手和大棒手被挑翻在地,被軍陣踐踏而過,活活踩死。
官軍敗勢顯露,城內百姓看得真切,無數民夫紛紛尋個角落躲避,眼睜睜看著官軍被一邊倒的屠殺。
半個時辰後,喊殺聲漸漸變小,威州城樓前的旌旗便由“朔方”變為了“隴右”,城門大開,鼓號齊鳴。
“嗚嗚嗚——”
“走,進城吧。”
得知城池拿下,在城外等待半個時辰的劉繼隆抖動馬韁,率領部分精騎走向威州城。
城內雖不至於屍橫遍野,但官軍的屍體卻並不少,此刻正被隴右軍用馬車運走清理。
百姓都在屋裡躲避,畢竟以唐軍的傳統,破城之後免不得劫掠,哪怕是己方城池。
正因如此,威州的百姓才能感覺到隴右軍與官軍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