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官軍的粗暴,隴右軍的兵卒雖然嗓門比較大,可待人卻還算和善,並未有入城劫掠的事情發生。
他們隻是守住了縣中最重要的倉、庫,包圍了豪強的門戶,倒也不為難平頭百姓。
他們的放縱,倒是使得不少百姓膽子大了些,都敢偷偷打開窗戶向外偷看。
與此同時,劉繼隆走入縣衙之中,很快便看到了威州的圖籍和倉庫文冊。
七千六百餘石糧,一千五百多貫現錢,以及價值四千多貫的金銀絹帛及香料鐵料。
這便是縣衙倉庫中積存的物資,而安破胡也輕車熟路的將城內豪強收拾。
隻不過比起回樂縣的豪強,威州的豪強僅有九千餘石糧食和三千多貫錢的錢貨。
“計數、記功!”
簡單四個字,便將此間錢貨功勞都記下了,即便有兵卒戰死於之後的沙場,此地的錢貨賞賜也會在事後發給其家中妻兒。
若是藩鎮牙兵,他們隻會相信搶到手的,但隴右軍不會。
十幾年的軍紀軍風擺在那裡,他們知道什麼人可以搶,什麼人不能搶,搶到的東西又應該交到哪裡,由誰分配。
分配問題確實是個很嚴重的問題,牙兵們不信任牙門的分配,但隴右軍相信都護府的分配,這就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口碑。
沒有軍餉的拖累,眼下威州又被拿下,隴右軍該前往何處,已經不用過多贅述。
“此地距離蕭關多遠?”
“二百裡。”
麵對劉繼隆的詢問,身旁都尉不假思索開口回應,劉繼隆聽後頷首,隨即開口道:“傳令斛斯光率軍自成紀撤往蕭關,三日後我率軍前往蕭關與之彙合!”
“末將領命!”都尉作揖應下,劉繼隆則是前往了衙門的中堂休整。
眼下朔方被拿下大半,唯有鳴沙有近萬官兵,而此處又有曹茂所率八千馬步兵包圍。
若是周寶試圖突圍,自己可迅速率軍北上,一日後突至鳴沙,與曹茂聯手圍剿出城官兵。
若是周寶等人不出來,那自己則是可以鳴沙為點,行圍點打援之舉。
包圍蕭關,亦是相同之舉,但包圍蕭關是為了逼王式撤軍,而非真的要打蕭關。
不過局勢萬千,並不會按照他的想法進行,所以具體怎麼打,還是得因地製宜才行。
這般想著,劉繼隆便沉下心來,等待隴右牧監將軍馬、乘馬運至會州。
時間在推移變化,而被困鳴沙的周寶與李思恭眼見城外叛軍日漸稀少,當即也升起了突圍的心思。
“回樂已經丟失,即便撤往靈武也守不住城池,不如撤往鹽州。”
鳴沙縣衙內,李思恭死死盯著周寶,周寶敢肯定,隻要自己不同意,李思恭絕對會拋棄自己突圍。
李思恭還有三千五百餘精騎,若是他要突圍,叛軍不一定攔得住,但他周寶麾下以少量精騎和步卒為主,即便搜羅城內所有騾馬,也不定能將四千步卒儘數帶走。
自己要突圍,必然要舍棄不少步卒,不然難以謀成……
想到這裡,周寶僅有半點猶豫,隨後便下了決心:“趁劉繼隆率軍回援前,我們力爭明日清晨突圍。”
“好!”李思恭眼見周寶如此識時務,當即起身道:
“隻要撤往鹽州,屆時依靠我平夏部數萬部眾,必然能保朔方無憂。”
李思恭想要拉著周寶共進退,不是因為周寶的才乾,而是因為有利可圖。
隴右兵鋒強,不過半月便儘收朔方大半。
且不提朝廷能否討平劉繼隆,哪怕討平了劉繼隆,朝廷的實力也不如往常,屆時必然烽煙四起。
周寶背靠神策軍,若是有自己為其撐腰,繼續在朔方鎮僅剩的鹽州站穩腳跟,那必然需要依仗自己來和朝廷討價還價。
有神策軍這層關係在,自己可以通過周寶來慢慢南下,繼而將部中那上萬男丁轉化為兵力。
隻要有萬餘兵馬,夏綏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這裡,李思恭又與周寶寒暄幾陣,直到入夜才離開了衙門。
翌日,天色還未亮,城內便忙碌起來。
“曹參軍,城內叛軍有動靜!”
剛剛起床的曹茂還未嘗過早飯,便被塘兵帶來的消息吸引了。
“結陣,包圍四門,注意距離,莫要被城內的絞車弩所傷!”
“另派快馬傳消息於威州,告訴節帥,官軍要突圍了。”
曹茂急聲吩咐,四周都尉、彆將紛紛作揖應下,而後開始傳令四門兵馬著甲。
在民夫的幫助下,馬步兵們很快著甲完畢,而此時南城門也徹底打開,城內的朔方軍步卒結陣湧出城來。
當著吊橋放下,步卒們輕易越過護城河,在對岸結六花曲陣來應對隴右兵馬。
“陣上之兵,不下四千,官軍理應是想從此處突圍。”
“傳我軍令,四門各自抽調一千五百馬步兵,集結南門處!”
馬背上,曹茂簡單掃視出城步卒數量,當即便判斷出了李思恭等人動向。
他開始集結其餘三處城門的兵馬,每門僅留五百馬步兵守門。
如此一來,即便官軍想要趁其它城門空虛突圍,也會被馬步兵攔住片刻,而曹茂可以從容包圍而去。
周寶與李思恭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但二人並未從其它城門突圍,而是選擇了南門。
五千精騎先後走出,曹茂沒有急於進攻,畢竟兩方兵馬數量相差不多,隴右軍的優點是馬步兵,比普通步卒行軍更快。
若是官軍試圖突圍,他可以慢慢纏著官軍,等待自家節帥精騎抵達,一舉吃下這數千近萬人。
時間在推移,半個時辰後,鳴沙縣內官軍儘數走出。
五千精騎列陣兩側,四千官軍步卒結六花曲陣於正中,擺出了拚命的架勢。
“不是突圍?”
曹茂有些懷疑自己,但接著又重振起來。
官軍不可能不突圍,畢竟回樂及威州都已經失陷,留在靈州就是等死。
想到這裡,他振作精神,以左右兩千馬步兵為牽製,中軍二千五百馬步兵下馬列陣。
思緒過後,他又覺得不太穩妥,又召回了西門和北門兩處城門的馬步兵。
不過周寶和李思恭沒有給他集結這一千馬步兵的機會,而是在快馬派出後,便猜到了曹茂的想法。
“擂鼓進軍!!”
周寶舉起令旗揮舞,旁邊的旗兵立即揮舞旗語,而四千步卒後方的十台擂鼓車也開始作響。
“咚咚咚”的擂鼓聲在黃河東岸的鳴沙縣作響,四千步卒開始依曲陣進軍。
在進軍途中,四千步卒分出一千步卒居曲陣左後方,列鋒矢陣為奇兵,策應本陣,銜尾而進。
曲陣、鋒矢陣等大陣下,又以“隊”為單位,形成各種小鋒矢陣。
小鋒矢陣以隊頭、執旗、左右兼旗手為主,後方跟隨二十名戰鋒,二十餘名弓弩手執陌刀、大棒隨從。
這四十餘人身後還跟著隊副,隊副一人執陌刀,觀兵士不入者便斬。
正兵、奇兵所形成大隊雙軌製,使得唐朝軍事體係屹立世界之巔。
曹茂自跟隨自家節帥行軍以來,還真的沒見到有幾個將領能把這套玩熟練了,可眼前的周寶顯然是其中一人。
“直娘賊,以雙軌大隊方陣為正奇兵,左右兩翼騎兵充當跳蕩與馬軍,這周寶既然會這手,怎麼還一路從會州逃到了靈州?”
曹茂這般想著,可片刻後又想到會州被突襲,半數步卒被困會寧,僅憑烏蘭縣那點步卒,顯然是玩不了雙軌大陣。
周寶撤回靈州,集結步卒,恐怕為的就是雙軌大陣臨敵。
不過即便如此,曹茂卻也不怕他,沉穩揮舞令旗,傳遞旗語。
隨著他揮舞令旗,伴隨著旗兵傳遞,隴右各小隊也開始變化為六花陣中直陣。
五十小隊分彆變化,形成前後中三梯次的大直陣。
“看看你矛硬,還是某的盾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