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客廳裡隻剩下我和那碗漸漸冷卻的紅燒肉散發的、帶著複雜餘味的香氣。
她最後那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擴散後隻留下更深的寂靜。
“林先生。”
甘婷不知何時已經從廚房出來,手裡拿著抹布,站在餐廳門口,臉上帶著擔憂。
“小姐她……沒事吧?我看她情緒好像不太對。”
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還停留在安寧消失的方向。
“她很好,可能……需要時間適應。”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蒼白。
甘婷歎了口氣,走過來開始收拾餐桌。
“小姐以前就心思重,又突然麵對這麼多事……林先生,你也彆太逼她了。有些坎兒,得她自己邁過去。”
是啊,有些坎兒,得她自己邁。
可那些橫亙在她麵前的坎兒,有多少是我親手堆砌的?
失憶帶來的空白,情感歸屬的迷茫,以及對童欣存在的認知……
這些巨石,壓在她剛剛開始重建的世界觀上。
“我知道。”我低聲道,幫著甘婷把碗筷疊在一起,“甘姐,辛苦你了。安寧的房間……”
“都收拾好了,洗漱用品也放好了,都是按她以前的習慣準備的新的。”
甘婷麻利地擦拭著桌麵,一邊又說道:“小姐的房間……還是老樣子,童小姐的東西都收在主臥那邊,您放心。”
“老樣子”三個字像針一樣刺了我一下。
那間屬於安寧的、充滿她張揚個性的房間,在她失蹤後就成了一個被時間凝固的禁區。
如今重新開啟,住進去的卻是一個對過去幾乎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甘婷回她自己的房間後,我便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
麵對這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星河,還有遠處閃爍霓虹。
這繁華喧囂的世界,此刻卻襯得這棟精心打造的“家”更加空曠冰冷。
安寧那句“闖入者”在我耳邊回響。
是啊,對她而言,這裡的一切都帶著彆人的印記,連空氣都彌漫著疏離感。
童欣的“大度”,我的“矛盾”,都成了將她隔絕在外的無形屏障。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壁燈的光線都顯得有些刺眼。
我起身,腳步有些沉重地走上二樓。
安寧的房間門緊閉著,門縫底下沒有透出燈光。
她睡了嗎?還是在黑暗中獨自消化著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經過走廊儘頭時,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那裡是琴房的門,虛掩著。
安寧以前很少彈琴,這琴房更多像個擺設,或者她心情極度煩躁時的發泄地。
我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門。
房間裡沒開大燈,隻有角落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安寧果然在裡麵。
她沒有坐在鋼琴前,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背對著門口,靜靜地看著窗外。
月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個纖細而孤獨的剪影。
她身上換了一套舒適的棉質睡衣,頭發鬆鬆地挽著,卸去了晚餐時的些許鋒芒,隻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她沒有回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睡不著?”我輕聲問,打破了房間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