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道,太原城。
臥床許久的老將軍李仝,難得的精神了起來,這天,他罕見的從床上站了起來,讓府裡的侍女伺候著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新衣裳。
等到換好了衣裳之後,老爺子又讓人,把他的一眾兒子,都叫了過來。
李仝兒子有六個,其中長子李禎已經四十多歲,第四子李槲今年三十出頭,至於幼子,今年尚不滿二十歲。
李大將軍的六個孩兒裡,老二前些年不幸早亡,還剩下五個,這會兒都在太原城裡,沒過多久,就都聚集在了李仝身前。
長子李禎看著父親,笑著說道:“爹您老人家,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等您的病好起來,孩兒讓軍中的老人們都到家裡來,一起熱鬨熱鬨。”
李仝抬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老人家自嘲一笑:“這個時候,老夫若是好了,你心裡恐怕…還不太高興哩。”
李禎連忙跪在地上,低頭道:“父親這是什麼話,折煞孩兒了…”
李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莫要扯東扯西了,為父今天…今天叫你們過來,便是為了,為了安排後事。”
“你們兄弟幾個都在,彼此也能有個見證。”
聽到他這句話,五個兒子都連忙跪在地上,老四李槲臉上立刻流下眼淚,垂淚道:“父親,您老人家千萬不要作此想,我們兄弟們,都盼望著您老人家長命百歲。”
李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默默歎了口氣,看向一眾孩兒,開口說道:“為父這一輩子,風風雨雨都見過了,沒有白來一回。”
他閉上眼睛,繼續說道:“我這一生,都是周臣,如今大周…風雨飄搖,不知什麼時候便沒了。”
“為父,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
老人家歎氣道:“按照咱們家先前的規矩,這個節度使的位置,讓老大接過去,他這幾年,也一直在乾這件事情,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說到這裡,老爺子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現在,現在不是太平時節,弄不好什麼時候,就要打仗了,河東各地都不能出事,你們兄弟幾個,要幫老大,把這個班接好。”
幾個兒子跪在李大將軍麵前,都是垂淚低頭應是。
長子李禎,也是淚流滿麵,低頭道:“父親您放心,孩兒一定辦好您交代的事情。”
李仝閉著眼睛,繼續說道:“都聽真了。”
“中原,曆來是必爭之地。”
李仝緩緩說道:“現在,東南的李雲在窺伺中原,青州的周緒,多半也在看著中原,範陽的蕭憲如果不是受限於契丹人,這會兒說不定兵力已經開到中原去了。”
“現在,關中閉門閉戶,那梁溫的主力,也已經不在都幾道的洛陽了,往後一兩年,中原一定戰火紛飛。”
老將軍看著自己的長子李禎,緩緩說道:“老大,你記住一句話,得中原者得天下。”
李禎若有所思,低聲道:“父親的意思是,我們也要去爭一爭?”
“河東道就挨著中原,我們沒有道理不去爭,如果這都不去爭,不敢爭,那麼你們兄弟幾個,也就再不要奢望彆的什麼事情了,老老實實待在太原,等待著將來,被人家傳檄而定罷。”
李禎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父親的叮囑,孩兒已經全部記下了。”
老將軍似乎有些累了,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所謂定鼎中原,隻要占穩了中原,天下便是遲早的事情,這場中原之爭,各大節度使,多半都不會坐視,這其中,有兩個人,我兒一定要當心。”
“一個,是虎狼之態儘現的東南李雲。”
李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另一個是野心勃勃,一直在積蓄力量的韋全忠。”
他看了看幾個兒子,緩緩說道:“目前而言,便是這兩個人勢大,但是每每到這個時候,天下風雲變幻,今年是一個模樣,明年,可能又會是另外一個模樣,誰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趁勢而起。”
“誰也說不清楚,將來真正能改朝姓的人是誰。”
說到這裡,李仝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兒子李槲,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老四。”
李槲跪在地上,低頭道:“孩兒在。”
“為父那支衛營,便給你了,將來,將來…”
“將來若是太原事有不濟,你便分出去另起一支,保全李氏香火。”
李仝的衛營,有千人規模,而且人人配馬,都是精銳。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
而李大將軍的態度很簡單,將來若是河東軍將要事敗,就讓李槲帶著這一千人作為本錢,另投明主下注,讓太原李氏,能有一支留存下來。
李槲跪在地上,垂淚道:“父親,孩兒願意與大兄一起,共禦外敵,同生共死!”
李大將軍看了看這個最喜愛的兒子,麵無表情道:“你要悖逆父命嗎?”
李大將軍幾個子嗣,都跪倒在地上,哭道不敢。李仝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讓孫兒們,都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