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藝謀情緒激動道:“方老師,歡迎您來陝北!”
方言輕咦了一聲,“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章藝謀訕訕一笑,難為情道。
莫伸代為解釋,章藝謀因為《黃土地》、《那山那人那狗》、《午夜凶鈴》,在電影圈裡出了名,吳天名就想從桂西廠把他挖到西影廠,提出了他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不但漲工資漲待遇,而且給他們夫妻發房子,更為重要的是答應讓他獨當一麵,從攝影師轉行當導演,拍自己想拍的電影。
方言道:“良禽擇木而棲,呆在西影廠,的確不辱沒你。”
章藝謀露出憨實的笑容:“吳廠長還答應我,等我為桂西廠再拍2部電影,報答了韋廠長、郭導的知遇之恩,然後給西影廠導演電影。”
閒聊了幾句後,方言把目光轉移到林答的身上。
林答作為西影廠的刊物,《西部電影》的編輯,早早得到廠裡的指示:
“吳廠長他們特彆交代,務必讓我好好地采訪你這個奧斯卡最佳編劇,把市場化、娛樂片、商業片、海外電影節這些理念給問個明白,最好是能把你請到西影廠,給大家夥開一個座談會。”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去西影廠看看。”
方言掃視一圈,不見陸遙的身影,隨即詢問起他的下落。
“他呀生病了,現在還在醫院裡靜養呢。”
林答無奈的語氣裡夾雜幾分擔憂。
方言一怔:“病了?”
“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創作起來就廢寢忘食,黑白顛倒,什麼事也顧不得做。”
林答說:“就這麼寫了三年,結果把身體給累垮了。”
莫伸撇了撇嘴,“依我看,陸遙不光是累壞的,也是被氣壞的,有些小同誌真的太不像話了。”
方言和朱偉互看一眼,很是好奇,“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還是路上再說吧。”
莫伸看到周昌義和秦兆陽等《當代》的編輯彙合,臉上寫滿了不悅。
秦兆陽也隱隱約約注意到陝北文壇同誌們的態度很不對勁,外熱內冷,話裡話外都透著怨氣。
一問周昌義,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即批評道:“你怎麼能這麼做呢!陸遙是成名已久的作家,是陝北文壇的代表人物,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等於是在侮辱他和陝北文學界!”
“我也沒想到這件事會走漏出去。”
周昌義抱以歉意道:“不過秦老師,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陸遙的《平凡的世界》真的是已經過時了,完全不符合現在文學的潮流,就跟吃東西一樣,你說鮑魚名貴,可我吃著難吃就堅決不吃。”
“那你也不該這麼草率,至少把稿子多留幾天。”
秦兆陽瞪了一眼,“等我們到了長安,再交給我們來處理!”
看到周昌義嚇得縮了縮頭,做著檢討,《當代》的一個編輯苦笑連連:
“這下可傷害到陝北同誌們的心了。”
“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秦兆陽搖頭歎氣,眼下的華夏文學是百花齊放,但陝北文學的實力和名氣卻大不如前。
伴隨著粵軍、湘軍、晉軍等多支文學新軍異軍突起,陝軍這支老牌隊伍的存在感就嚴重下滑,尤其是在各種流派、思潮、寫法等相互碰撞的現在,陝北文學創新不足,後繼無力,就漸漸地沉寂。
一直到《白鹿原》、《廢都》、《平凡的世界》等巨作橫空出世,再次震驚整個文壇,由陸遙、陳忠史、賈平窪這三駕馬車才重新帶領陝軍再次崛起,在此之前,陝北文學一直在走下坡路。
正因為由盛轉衰,所以整個陝北文學界是敏感又自卑,所以才會對《平凡的世界》寄予厚望。
方言深諳其中的關竅,於是在參加完陝北作協安排的隆重歡迎宴後,不做休息,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和朱偉、莫伸等人一起探望陸遙,就見他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掛著吊瓶輸著液。
“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就是需要靜養。”
“嫂子都已經跟我說過了。”
方言道:“創作歸創作,但也要注意點身體,俗話說,身體才是革ming的本錢。”
“為了它,付出點本錢也值得。”
陸遙指向放在桌上的《平凡的世界》,:“先不說這個,岩子,你趕緊看看吧。”
林答道:“你這寫得這麼長,岩子一時半會哪看得完,還是讓他帶回去慢慢看吧。”
眼見陸遙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方言安撫道:“沒事,嫂子,我們可以邊看邊聊嘛。”
莫伸和林答、賈平窪對視一眼,心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付出三年的心血是不是白白浪費了。
方言翻動著手稿,然後把看過的稿紙傳閱給朱偉。
朱偉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眉頭漸漸擰成一團,終於理解周昌義的退稿之舉,的確是情有可原。
如果換成是自己,就算陸遙是名作家,恐怕也不會讓《平凡的世界》刊登在《人民文學》上。
氣氛在一片安靜中變得凝重,陸遙留意著兩人的神色,心裡咯噔了一下。
“你們覺得怎麼樣?是不是我這個現實主義真的過時了?”
“這是何出此言,現實主義永不過時!”
方言說:“作為文學的創作派彆,現實主義可是最為古老,也是生命力最強盛的,它幾乎是貫穿世界各國文學史始終的一條紅線,比如英國,有莎士比亞、狄更斯、哈代、格雷厄姆格林。
比如法國,有巴爾紮克、司湯達、福樓拜,俄羅斯有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一直到20世紀,還有高爾基這位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的奠基人,咱們華夏就更不用說了,例子太多就不舉了,而作為創作手法,現實主義更不會過時,你看看現在號稱現代主義的作品,魔幻現實主義、幻覺現實主義、荒誕現實主義、黑色幽默,追根溯源起來,不還是現實主義嘛!”
一臉認真,信誓旦旦道:“我的恩師曾告訴我,現實主義永遠是文學不可能消失的類型,因為人是最講現實的動物,現實主義才是人民群眾最要看的,現實問題才是人民群眾最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