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和王一鶚分工合作,查辦河南大案,報告每三日一份,通過郵傳總局軍郵局的六百裡加急郵傳係統,飛速地向京師傳遞,再通過通政司和司禮監,呈到朱翊鈞的書案上。
朱翊鈞拿起海瑞和王一鶚聯袂呈報的第四份題本,仔細地看了一遍。
果真是一對大小王,這麼快就把河南的大案查得明明白白,還把幕後黑手梁岑給查出來。
不過區區一位梁岑,朱翊鈞犯不上把海瑞和王一鶚都派出去。
他另有深意。
今年動工的膠濟鄭西鐵路以及京漢鐵路是重要項目,重中之重。
一條是連接沿海和中西部地區的重要通道,一條是連接南北的重要通道,都要從河南、山東通過。
錢糧不愁、施工隊伍和技術有保障,關鍵是地方的支持和配合。
由於都是兩端同時開工、分段施工,那麼地方上的支持和配合就非常重要。
後勤保障、地方配套廠礦開建、人力調配、土地征用.千頭萬緒,都需要地方郡縣官府鼎力支持,要是地方官員不得力,那就麻煩了。
清末修這些鐵路,是洋人主導,清廷上下畏洋如虎,洋人把鐵路修到哪裡,那裡的地方官員乖乖地配合,生怕出岔子引來涉洋糾紛。
現在在大明朝修鐵路,是由上而下的政令,負責修建的都是“企業單位”,這給了地方官吏們上下其手、掐尖落鈔的大好機會。
修建鐵路的重大意義,對於某些官吏來說,無所謂。再好也跟他們沒關係,又不能讓他們賺到錢,升了官。
有些官吏反倒會把修鐵路,當成一次薅羊毛的大好機會,就像以前對付河工、以及過路商旅一樣,雁過拔毛。
朱翊鈞沒有精力把這幾省涉及的郡縣堂官全部篩選一遍,他先盯住河北、河南、山東、安徽、江蘇和湖北這幾個省的巡撫和布政使。
要是給力,就督促他們發揮主觀能動性,借著吏部力推的基層組織建設的契機,把治下的縣一級主官整飭梳理一遍,讓這些知縣、縣丞們知道輕重緩急,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要是不給力,那就換給力的人上去。
河北巡撫此前是光祿寺卿胡恭如,現在接任的袁法森此前是河北布政使,東南係出來的乾將,新黨奮進派的骨乾。
此前跟胡恭如搭檔,政績不菲,在天津輕工業建設、京沽、京秦鐵路修建、秦皇島港新建等項目上發揮不小的作用。
所以朱翊鈞對河北不擔心。
山東,以前是朱翊鈞比較擔心的省份。
東部登萊郡縣還好,這幾年海軍在那裡大行建設,潛移默化以及多番調整下,登萊兩郡的各縣,官風都還算正。
關鍵是山東中西部,孔孟之鄉的影響太大。地方上世家豪強,被借著孔府大案嚴懲了一批,但遠遠不夠。
朱翊鈞左思右想,先把梅國楨調了過去,確實好用。
可烏斯藏宣政使的位置也很重要,調徐渭等能臣上高原,身體不允許。
梅國楨年輕,身體好,又有豐富的西北治政經驗,曾經做過霍氏兄弟的參謀長和“後勤部長”,在青海整飭中也展現出乾才。
朱翊鈞左思右想,決定調梅國楨為烏斯藏宣政使,再把灤州知州劉禹浦調去山東。
兩年下來效果不錯,山東可以放心了。
江蘇此前一直是海瑞巡撫,蘇南又是東南係的大本營,朱翊鈞也不用擔心。
王一鶚此前擔任湖廣總督,借著改土歸流的機會,把湖南和湖北好好整飭一番,改任雲貴總督後,接任的湖北巡撫和湖南巡撫都還稱職,繼續沿著他製定的路線和方向,推進新政改革。
所以湖北,朱翊鈞也可以放心。
剩下的就是河南和安徽。
尤其是河南,是連接南北東西的中樞,第一階段期間有兩條鐵路從它境內穿過,它要是擺爛,鐵路計劃不知會被拖到什麼時候。
自己去年力排眾議,點了石星出任河南巡撫。
好,不負朕的重望,冒著自己被牽連的風險,爆出大案,趁機把梁岑的老底揭了出來。
梁岑以及一黨,可以說是河南目前最大的毒瘤之一,犁地除瘤,海公和王子薦都是好手。
河南完事,海公和王子薦就可以借著司法改革的機會去安徽
對,朱翊鈞把海瑞和王一鶚派下去的另一個重要理由,就是司法改革。
以河南、安徽、山東、陝西、山西這五個中西部省份為試點,進行囊括警政、檢法、司理三部門的司法改革。
任重而道遠!
為什麼選這五個省份?
朱翊鈞認為這五個省份相對保守,屬於硬核桃。司法改革先難後易,先砸硬核桃,再捏軟柿子。
而且朱翊鈞也知道,此前新政改革,在這些相對保守省份出的問題最多。
這次司法改革想必也一樣,既然如此,那就把大小王派下去,把最難的骨頭啃下來,後續改革就好辦了。
朱翊鈞看到題本上,王一鶚開始有意識地限定拘捕,保護百姓們不受非法人身禁錮,十分欣慰。
自己十年來給這些重臣們灌輸新思想,終於有收獲。
王一鶚、海瑞他們終於開始明白司法進步的核心思想,公正平等、司法獨立和權力製衡以及對法律的尊重和適用。
不怕明白得晚,就怕執迷不悟。
新的司法製度,其實也是新的生產關係之一。
你能想象舊有的大明律法和司法製度,會讓新生產力茁壯成長嗎?
必須改革,甚至司法改革的重要性還高於官製改革,因為大明在司法製度方麵,相比漢唐和前宋,可以說是大踏步後退。
需要撥亂反正,彌補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