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拿起毛筆,在題本上寫下批注。
“大明司法改革任重道遠,海公和王子薦,當以河南大案為契機,總結經驗,以河南為試點進行全麵的司法改革”
朱翊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據海公和王子薦初步結案所奏,前河南巡撫石星有失察之過,但有勇氣揭蓋子、露問題,終使河南大案水落石出,還河南百姓以公道
著石星複任河南巡撫,與河南布政使李鄂、按察使何耀璘一起,總結經驗,吸取教訓,立即整飭河南官風官紀,同時全力配合海公、王子薦進行司法改革河南試點工作”
朱翊鈞揮毫寫完,放下毫筆,轉了轉手腕,馮保悄悄地走進來。
“皇爺,內閣張相、吏部潘尚書、錦衣衛宋都使、都察院左都禦史劉公奉詔在南華門候著。”
“快請進來。”
“是。”
不一會,內閣總理張居正走在最前麵,緊跟其後的是左都禦史劉大實。
他是河南汝南郡*人,生於正德四年(1509年),現年六十七歲,身體硬朗得很。
資曆老,嘉靖十七年進士,張居正在他麵前都隻能自稱晚輩。
更牛逼的是他長子劉渾成是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次子劉竟成是隆慶二年進士,父子三進士,備受推崇。
為官清廉剛正,終身不蓄婢妾。
俸祿以及原籍田產所入,悉以贍姻族及鄉裡之貧者,曰“吾安忍獨富貴為也。”
現在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海瑞的第一副手。
劉大實身後跟著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宋公亮,最後是吏部尚書潘應龍。
見禮賜座後,朱翊鈞開門見山。
“宋公亮,前黔國公沐朝弼在京裡候審多久了?”
“回皇上的話,前黔國公沐朝弼在萬曆二年三月奉詔進京,不想他叫家仆載了兩船財貨進京,意欲賄賂群臣。
船至京口,被海公下令沒收,並上疏彈劾。沐朝弼於萬曆二年四月到京,上疏請罪。
皇上發禦史台議處。
禦史台合議,以其子沐昌祚嗣黔國公位,給半祿,沐朝弼交法司查辦審理。此議呈到禦前,被皇上批紅。
而後沐朝弼一直被錦衣衛拘押候審至今,已有三年了。”
什麼候審三年,是被軟禁了三年!
張居正、劉大實、潘應龍默默地交換著眼神。
沐朝弼是第六任黔國公沐朝輔的弟弟。
沐朝輔於嘉靖二十六年去世,留下兩個幼子沐融、沐鞏。
長子沐融襲黔國公位,因為年幼,叔叔沐朝弼被任命都督僉事,署理黔國公府事。
沐融五歲身故,其弟沐鞏襲爵,當年就沒了。
世宗皇帝多精明的人,當然知道裡麵的貓膩。
當時彈劾沐朝弼的奏章有如雪片,罪名有驕縱不法、事母李氏不孝、奸汙嫂嫂陳氏、奪兄田宅、藏匿罪犯、私用調兵火符.
但世宗皇帝最後還是忍了,捏著鼻子下詔讓沐朝弼襲黔國公,鎮守雲南。
為什麼?
沐府跟雲南諸多土司關係密切,錯綜複雜。
動了沐朝弼,雲南會動蕩不安。
當時東籲莽瑞體、莽應龍肆虐,威脅雲南南疆。
內憂外患,世宗皇帝和朝廷不敢輕動沐朝弼,還要哄著他,讓他繼續鎮守雲南。
到了萬曆二年,湖廣總督王一鶚平定播州,水西安氏、敘永奢氏畏威服伏,貴州以及川南的改土歸流大獲成功。
下一步就是雲南。
朝廷詔沐朝弼進京,隨即以私賄朝臣的名義將沐朝弼奪爵,詔其子沐昌祚嗣黔國公位,暫時穩住沐府和雲南諸位土司。
沒多久,王一鶚改任雲貴總督,帶著三個步兵團、三個山地團從川南和貴州入滇,入駐昆明。
王一鶚有兵在手,當即以對雲南都司諸衛兵馬進行編練的名義,毫不客氣地奪了黔國公沐昌祚的兵權。
然後派遣小股精兵,以偷襲、遊擊、破寨、斬首等形式,對心懷不軌的雲南土司進行打擊。再加以經濟封鎖、離間、收買等各種手段,沒兩年雲南形勢逆轉。
許多百年都不服王化的土司們紛紛上疏,主動請求改土歸流。
再不改一家老小都保不住了。
朝廷居然不興堂正王師,行卑鄙無恥之舉,這誰受得了!
現在王一鶚進京,新任雲貴總督淩雲翼已經到任,到了該解決沐府的時候。
因為張居正他們知道,解決了沐府,消除雲南最大的隱患,皇上要從雲南出兵,對這幾年被折騰得很慘的東籲莽應龍,從北邊進行合剿。
皇上會用什麼罪名,治罪沐朝弼和沐府?
張居正、劉大實、潘應龍都在心裡揣測著,悄悄轉頭看向宋公亮。
宋公亮目光一閃,三位看我乾什麼,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