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向稍微調轉一點,很快來到西北方向一個還算繁華的小縣城。
雲照縣。
不知多久沒有回來過了。
謝淵晃了一圈,到了一處平房門口,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蘭花姐石頭哥一家三口。
幾年過去,讓謝淵有些意外,李蘭竟還比之前看起來年輕一些。
王磊也是一樣,臉上都掛了肉。
看來衣食無憂、不用為口吃的操勞,他們過得好了許多。
一個孩童在書桌前念書,虎娃大得都有些認不出了。
看著兩口恬淡的神情,不時回頭看著裡間讀書的燈火,兩人臉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種地的出了個能讀書的,不愁吃不愁穿,如何不讓人開心?
謝淵默默看著,心想這大概就是他們以前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沒有打擾,隻是如風掠過。
李蘭回到裡間,忽然看到箱子上多了一個瓷瓶,瓷瓶下麵是幾張大額銀票。
她愣了一下,走上去拿起東西一看。
瓷瓶裡是補血壯氣的丹藥,不算天材地寶;銀票麵額雖大,卻也沒到在雲照引起禍事的程度。
李蘭神情一動,擺動結實的身軀猛地衝出屋子,讓王磊一愣一愣的。
隻是李蘭四處看去,哪裡看得到半個人影。
謝淵離開這裡,又到鏢局附近。
他看到許多熟麵孔氣血紅潤,甚至實力都有突破,鏢局遺眾都過得不錯。
謝淵欣慰的笑笑,遁入祠堂之中,朝著總鏢頭的牌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
而後他留下一些能輔助修行的丹藥,徑自離去。
離開雲照,謝淵又往西南行去。
這次他直直朝著雲州和蜀州交接的大關,西關葫蘆口而去。
故人已經探望過,以謝淵現在的身法,這也沒耽擱多久。
一道無人察覺的流光飛過。
謝淵已經出了西關,踏上了一片鬆軟的沙地。
他吸了口乾燥的帶著風沙味的空氣,望著無垠黃沙,選了個方向,飛速奔過。
風沙集。
“西漠第一家”酒家。
酒家裡有不少食客,但在如此混亂的地方,這些食客安安靜靜,極為守規矩。
一名妖嬈的老板娘靠在櫃台後,美滋滋的一邊打算盤,一邊抽著旱煙。
唰。
門簾撩開。
一名戴著鬥笠的男子走了進來。
食客們本能的打量了一下,見看不出什麼,便也默默回頭。
老板娘瞥了一眼,卻突然坐直身體,露出凝重的神情。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小二熱情的迎了上來。
謝淵擺了擺手,直接朝著老板娘道:
“老板娘,打聽個消息。”
時至今日,謝淵已知道許多不為常人所知的內幕。
比如這風沙集的老板娘,曾經和春雨樓有關,現在自己又掌管著西漠的消息脈絡。
謝淵直奔這裡,為問盧老三的消息。
“客官,消息可是要錢的。你要的消息,恐怕價格不低。”
老板娘謹慎道。
她其實不知道謝淵要什麼消息。
但她感覺的出來,他的實力極為不俗。
這是一條過江龍。
謝淵拍了一個金錠在櫃台上,金燦燦的光芒晃住了所有人的眼。
食客們同時停住了筷子,同時轉過頭,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碩大的金錠。
“看什麼看?飯在你們麵前的碗裡,沒在這裡!”
老板娘嗖的一聲一把收走金錠,吼道:
“還是你們不喜歡吃姑奶奶做的飯?不喜歡吃飯,小心讓你們吃老娘屙的屎!”
眾人立即回頭,但有一個刀客一下站起,手扶刀柄:
“老板娘,這金子有些太大了,你把握不住。”
他麵露貪婪,掃視著兩人:
“把金子給我。還有那個,你身上還有多少金子?都給老子交出來,不然……”
嗖!
刀客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根筷子插在他的額頭上,沒入半截。
他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仰頭栽倒。
老板娘嫌棄的揮了揮手:
“拖到廚房裡去。”
小二麻利的走上來,十分熟練的將刀客拖進了廚房。
其他食客見怪不怪,這裡總是有新人的。
隻是,為什麼要拖進廚房?
縱然是刀頭舔血的猛人們,看著桌上的肥肉,突然都有些吃不下了。
“大夥兒放心,我們這不是黑店,肉的來源品質都有保障,全都是大離境內運來的黑豬肉!絕對不會用人肉的!我隻是拿他去喂狗而已。”
老板娘心情不錯,笑眯眯的。
有幾名西域客人臉色怪異,沉悶道:
“老板娘,你這不是說不是豬肉嗎?”
老板娘看了他們一眼,啊了一聲,笑眯眯道:
“口誤口誤,是黑羊肉,大耳朵羊。”
那幾名客人在老板娘灼灼目光下,不由低下了頭,什麼都沒多說。
老板娘看向謝淵,見他果然無動於衷,眼神一閃,而後露出笑臉,低聲道:
“客官,想要什麼消息?”
“盧老三在哪。”
一道聲音逼成線,從謝淵口中鑽入老板娘耳朵裡。
老板娘麵色變幻一陣,道:
“都知道藍水綠洲城現在全歸了他,他自然是在……”
“我要他具體的動向,就這幾天。”
謝淵又拍了一個金錠,不過這次沒有人敢露出異色。
他當然知道盧老三的勢力範圍。
盧老三這幾年混的越發不錯,之前隻是藍水綠洲城的首領之一,現在已經吞並、驅趕其他幾家勢力,成為統治一個綠洲城的大馬匪頭領,手下馬匪不止千人。
但盧老三不一定在老巢,謝淵沒空慢慢找,想直接鎖定他快刀斬亂麻。
老板娘看著成色十足的金錠,呼吸一滯。
好漂亮的金子……
這金子,隻能是中原那些大地方鑄出來的最頂級的金錠。
中原來的。
她小心收起金錠,眼珠一轉,低低道:
“他這幾日就在老巢,似乎在和不知道哪個國家的使者談事情。
“傳言盧老三雖然愈發勢大,卻有了退隱的意思,因為他當年得罪的那個謝淵,現在都成了陳郡謝家的家主了!
“嗬嗬,這盧老三真是惹了不該惹的人,卻又沒殺掉,讓人勢大,現在他恐怕每天都睡不著。”
老板娘一直看著謝淵,但謝淵藏在鬥笠後的麵容一片幽深,看不真切,渾身也沒什麼反應。
他淡淡點頭,而後直接轉身,走出了酒家。
那老板娘過了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這到底是誰?是謝家來的人麼?好強的氣勢。盧老三怕不是要栽了!”
她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想不明白。
她呼了口氣,拿出兩個金錠把玩半天,露出忍不住的笑容:
“我管他的!”
藍水綠洲城。
這綠洲城因為中間綠洲的湖水湛藍,如同藍寶石而得了此名。
綠洲不小,故而因其而形成的藍水綠洲城也很大,算是西漠裡有數的大綠洲城。
這麼大的城池,一般是有幾個大勢力共同管理。
但近兩年裡,這裡隻有一個聲音。
一棟大的在這裡可稱皇宮、卻修得十分雜亂的宅邸中。
嘭。
一間書房傳出巨響,滿臉鋼針般胡子、渾身肌肉的盧老三拍著桌子,露出怒容:
“我給你們做了那麼多事情,現在收編老子這麼多人,隻有這點條件?”
他對麵一個全收都罩在白袍裡的人影,麵容都看不真切:
“你若沒有我們的支持,能這麼順利的成為附近千裡唯一的大馬匪麼?
“本來就是我們給的東西,收回來自然不要什麼錢。
“這就是我們的底線,你好好考慮下吧。
“我可聽說,陳郡謝家的人最近都在這邊晃悠,好像在打聽你的消息呢。”
那人站起身來,笑了笑,白袍抖了幾下。
盧老三麵色沉凝:
“西漠歸西域管,有明王坐鎮,中原的高手不敢來。”
“那你急著退隱乾什麼?”
白袍笑了笑,態度十分強硬:
“你自己想吧,我給你一個月時間。
“找到我們還是知根知底,憑你實力,能落個善終。若是其他人,嗬嗬。”
白袍人離開了這裡,留盧老三麵色陰晴不定。
嘭。
又是一聲巨響,他直接將書桌拍碎,咬牙道:
“誰他媽知道偏遠地方的一個小王八蛋,還是謝家流落在外的嫡係!還他媽撿回去當家主了!”
謝淵久在謝家內部,往來皆是大有來頭之人,已經沒什麼感覺。
而且受到崔王二家的壓迫,內部又有許多不服管的人,他還感覺家族簡直風雨飄搖,有時覺得和小石村那間漏風的土屋也差不多。
但實際上在外界。
陳郡謝氏四個字,就是一座讓人呼吸凝滯的大山。
哪怕是西漠這片混亂地域,也是一樣。
故而謝淵一年多前當上家主,消息過了倆月傳到西漠,盧老三直接準備賣了所有東西跑路。
至少要換個地方隱姓埋名,不能在這綠洲城裡當靶子。
不過上千馬匪不好賣,盧老三又想換夠下半輩子的錢和資源,許久都沒談下來。
“反正應該沒這麼快,他的事情也很多……”
盧老三這樣想著。
就是當初受了鄧萬那個死鬼的蠱惑!
什麼黑天書,是自己能摻和的東西麼?
這幾年他都在暗暗尋找,沒有放棄,也沒有宣揚。
結果現在知道謝淵的真實身份,他不敢尋找,也不敢宣揚了。
“這群王八蛋獅子大開口,賣給他們我還不如直接跑路。給他們是不行了……”
盧老三一邊走一邊沉思:
“實在不行就讓小的們乾一票大的,換成值錢的我拿走。不要想著賺最後一分錢。
“然後,我拿著那個,去黃金城拚最後一票,說不定,還有機會再突破!”
他眼中生出希冀。
自己費了好大代價,才得了一張門票,就為了一線之機。
若是憑他自己,一輩子沒有資格再進一步。
但若是去了那裡,一切皆有可能。
說不定還能打通天之橋,那到天下大可去得,也不見得就怕謝家!
隻要去了那裡……
盧老三眼中火熱,忍不住伸到衣服胸襟裡摸了摸。
他感覺自己熱血沸騰,來了興致:
“最近小的們獻來的良家還剩幾個來著?這些娘們忒不經整,也忘了數了。
“不管了,今天爺興致大好,一並用了!”
盧老三邁著大步,騰騰騰走到自己的臥房門口,打開了門。
“寶貝兒們,爺來啦!我會好好疼愛你們……”
他發出猖狂的淫笑,進入門中,而後突然頓住。
幾名衣不蔽體的女子都被放在床上,似乎被打昏,一動不動。
而桌旁的椅子上,則坐著一名比那些女子還好看的青年,靜靜的望著他。
盧老三忽然口乾舌燥。
他這一年多來,做過許多次這樣的噩夢。
但今天好像成了真。
“盧老三,好久不見。”
謝淵靠著椅子,含笑道。
“謝淵。”
盧老三聲音沙啞道。
他左右張望,十分緊張:
“你就一個人來的?謝家的高手呢?不要藏頭路麵的!”
“就我一個人。”
謝淵老神在在道。
“少廢話!”
盧老三喝道:
“讓你家的長老出來!我們戰個痛快,看誰殺得了誰!”
謝淵搖頭:
“就我自己。要找人殺你早就可以,但我不會假手他人。”
“你?”
盧老三終於凝視著謝淵,上下打量著他,漸漸露出見了鬼的表情:
“等等,你他媽已經是宗師了?”
謝淵沒有回答,盧老三一臉無法相信:
“這才多久……草!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仙丹是真他娘的好用!走狗屎運的東西!”
他憤恨不平:
“爺在西漠拚死拚活,刀頭舔血,如此勤奮如此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一身修為。你們這些狗東西在家裡躺著吃香喝辣,不用修行就這麼爽快!人和人真是命不同。
“但是……”
盧老三忽然露出詭笑:
“你們這些養在豪宅裡細皮嫩肉的家夥,真能頂事嗎?
“你才突破,就敢來找我?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他驟然叉腰狂笑:
“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膽子?縱然你突破再快,也不過一個新破宗師!
“你!是不是忘了,當年被我掐著脖子當死狗的時候了!”
盧老三一臉猙獰,大踏步走了過來:
“正好,今天我就把你這個小白臉捏死,也不用再換地方了!”
他忽然一步走到桌前,隨身彎刀斬出一輪血色月華,當頭劈向謝淵。
叮。
淡淡的金光在室內亮起。
謝淵左手覆蓋燦金,如同金絲手套,直接握住了那輪月華。
盧老三瞳孔猛的一縮。
他看著分毫沒有受傷跡象的謝淵,心中亡魂大冒。
就算自己趁手的斬馬刀不在手邊,但這彎刀,他怎麼能用手接的?
謝淵左手握住盧老三的刀,眼睛平靜的盯著他。
他右手一點一點的抽出一把寶刀。
盧老三見狀,生出不祥預感。
他大叫一聲,沒等謝淵慢條斯理的動作,彎刀一回,忽然又是一刀,已經用了全力。
屋頂直接炸開,血色彎刀帶著如山氣勢,壓向謝淵頭頂。
謝淵不用寶刀去接,仍然左手徒手去擋。
轟的一聲,金光一亮,穩穩接下,毫發無傷。
不過盧老三多年宗師,勁力不小,謝淵稍微停滯了一下,沒有及時反擊。
盧老三臉現猙獰,又是一刀斬來,彎月再度浮現。
這一下,謝淵用手瞄準接住,本要出刀。
卻見盧老三身形一晃,竟然隻是虛招。
他猛地爆退,撈起床上那幾名女子,對著如影隨形的謝淵一舉,果然見他停步。
盧老三鬆了口氣,額頭見汗。
隻第一招,他就知道自己絕不是謝淵的對手!
而且謝淵既然敢孤身而來,已經在如此近的距離照麵,恐怕自己跑都不好跑掉。
盧老三一直是看似粗獷而心細如發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從普通的小馬匪有如今地位。
他知道謝淵是個正派偽君子,謝家也是個勞什子清譽世家。
光看他把這些娘們弄昏後居然還好生擺整齊,還他媽蓋被子,就知道是個軟蛋。
所以,他一開始就想著挾持人質,嘗試一搏。
若是這家夥稚嫩,說不定還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他!
盧老三眼中現出狠色,看著卻步的謝淵,冷笑道:
“彆過來!過來一步我殺一個。”
謝淵站住,搖頭道:
“這麼壯的爺們,怎麼躲在女人後麵。”
哢嚓。
盧老三直接擰斷一名女子的脖子,將其當作投擲武器,猛地丟向謝淵。
轟!
殘破無助的身軀砸塌了一截牆壁。
謝淵閃身躲過,麵無表情。
盧老三猙獰笑道:
“我手上還有三個,你要再廢話,我再殺兩個送給你!”
謝淵吸了口氣:
“盧老三,你殺的人太多了。我今天其實不是為我,是為你殺的人來找你報仇。”
嚓。
盧老三嗤笑一聲,直接撕下一條手臂,丟了過來。
謝淵閃過,那手摩挲手上寶刀:
“這把刀,是一名豪爽的長輩贈予。
“他和他的家眷,都死在你的手上。”
“毫無印象,老子殺人從不問姓名。”
盧老三不在乎道。
“他姓林,你今天將死在林家寶刀之下。”
謝淵長刀一展,臥室內的微弱燭火映照在上麵,也反射出秋水般的閃亮光芒。
他一個踏步,直接出現在盧老三麵前。
盧老三看到這速度,渾身緊繃,將手上的女子隻留一個、其他的都砸向謝淵:
“你不要她們的命了!她們都是被你害死的!”
他砸到一半,忽然手中一空,感覺沒吃住力一般。
盧老三恍惚了一下,忽然就發現景象變幻。
自己還站在門口。
臥室完好無損。
幾名女子躺在床上。
而謝淵站在身前,手持長刀,架著他的脖頸。
謝淵看著他,淡淡道:
“你真弱。這麼多年,你竟然沒有一點進益。
“記住了,殺你的,是林家莊的刀。”
他長刀一錯,盧老三愕然的人頭飛了起來,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