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鄢,這好端端的,皺什麼眉頭啊?”
婦人把羹湯盛好,擺在鄢懋卿麵前,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行了,我這心裡煩,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
鄢懋卿眉頭皺得更緊,即便是對著老妻,也沒了往日在外人麵前上演相敬如賓的興致。
“是因為嚴府吧?”婦人把手裡的帕子絞了絞,擦了擦嘴角,雖隻是猜測,卻無比篤定。
鄢懋卿點點頭,“嚴家給老夫下了最後通牒,讓老夫把銀子交出來一部分。”
說著,拉著妻子的手,一臉痛心疾首,“你說,我攢下這麼大的家業一分錢都不敢花,我容易麼?”
“他嚴世藩以為他是誰,說讓我交我就交?”
婦人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可是嚴家勢大,更彆說他們還抓著老爺你的把柄......”
鄢懋卿苦色更甚,焦躁地把雙手插進頭發裡,幾乎抓下一把頭皮。
“老爺,要不然,咱們趁著這個機會,金盆洗手吧?”
婦人顯然並非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想法,“老爺您也知道,咱們府上在外頭的名聲可不好聽,總有人見不得咱們好。”
“名聲不好聽?”
鄢懋卿眉頭一擰,“他們是說老夫是貪官?這官場中人,有幾個不貪?”
“這天底下,難道就我鄢懋卿一個貪官麼!”
鄢懋卿有些氣急敗壞:“怎麼所有人都揪著我不放!”
說完,整個人頹然無力地蜷縮在軟凳上。
“那這次,對老爺來說,豈不是一個機會?”
婦人接著勸說,憂心忡忡道:“每次清點賬冊,再想想埋在後院的銀子,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沒那麼簡單!”
鄢懋卿歎了口氣,“上船容易下船難,走上這條路,就注定了不可能回頭了。”
“外頭,還不定有多少人盯著咱們府裡呢。”
頓了頓,又道:“難道,你舍得了這萬貫家財?”
婦人聞言頓時一噎。
若說舍不舍得,那自然是不舍得的。
習慣每日枕著成箱的銀子入睡,一想到這些都成了彆人的,這心裡,立時就跟萬蟻噬心一樣。
“再說了,我若是不貪財,不收禮,你讓那些苦於沒有門路的士子怎麼辦,讓那些一心進步的底層官員怎麼辦?”
“雖然腐敗不能產生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但是腐敗和貪官,卻能讓人找到一個花小錢掙大錢的竅門。”
“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彆光聽外頭的人議論老夫,仿佛老夫是他們的殺父仇人一樣。”
“但實則,世人往往是既恨貪官,又愛貪官,既恨腐敗,又愛腐敗。”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貪官和腐敗,能給‘聰明人’帶來更大的利益罷了!”
“老夫向來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遇到老夫,便算是他們最大的幸運了。”
“這個世上,沒有付出,哪兒有收獲,否則老夫憑什麼提拔他們,庇護他們?”
“難道就為了他們一句微不足道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