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心淚。」
千宮雨的聲音在顫抖,她湊到‘江十’耳邊輕聲介紹道:「她是商家四小姐,商宣文最寵愛的女兒,上麵三個哥哥全部大權在握,自己也是潛龍榜第十一名,堪稱梁國最有權勢的女人之一……我還以為來的隻是商家的旁係,沒想到居然是她!」
宴青倒沒千宮雨那麼激動,畢竟頂級白富美他也不是沒見過,譬如在齊國見過的樂城縣公應如是——還當場濺了對方一身血呢。
倒是後麵那個潛龍榜有點意思,不過現在並不是詢問的時候。
「商四小姐。」
即便滿臉狼狽,羅偉津依舊勉強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這點小事沒必要勞煩你吧?」
「既然是小事,何不就此罷休。」商心淚順著他的話說道:「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影響大家遊玩的心情。」
羅偉津一時語滯,倒不是他沒法反駁商心淚的話,而是他聽出商心淚打定主意要回護千宮雨和她那個護衛。他非要追究下去,那就是不給商心淚麵子了。
就像剛剛千宮雨沒法因為羅偉津羞辱她家而跟羅偉津翻臉,現在羅偉津也很難下定決心因為自己被打了一拳而不給商心淚麵子——麵對無法估計的後果,人總是傾向於忍下自己可以承受的損失。
人是社會的動物,即便是信使也不例外。
能在社會裡離群索居之人,不是神靈,便是瘋子。
眼看風波就此平息,卻不料還有枝節。
「並非小事。」
一位戎裝少女排開人群走到最前,與商心淚正麵相對。她身材玲瓏,緊衣長靴,與在場盛裝打扮的眾人格格不入,但這無損她的貴氣與高傲——或者說,能在這種場合隨心所欲地穿衣服,本就是高貴的體現。
因為商心淚比她高了一點,因此戎裝少女隔著三四步就停下,儘量與商心淚保持平視。
「根據《大梁律》卷二十二·鬥訟律,諸奴婢毆主之期親及外祖父母者,絞;已傷者,皆斬。又根據禮製規定,皇族為天下主,世家次之,望族次之,寒門從之。」戎裝少女說道:「作為身份低微的寒門卻傷害地位更高的望族,理應處置。」
「我大梁以律法治天下,以禮製明尊卑。倘若尊卑逆亂,奴可欺上,那我們跟北邊的蠻子有什麼區彆?」
帳篷裡靜悄悄的,沒人敢加入到這番對話裡,因為這個跟商心淚針鋒相對的戎裝少女,手腕上纏繞著紫色綬帶。
整個梁國隻有兩個家族有資格佩戴的紫帶,她背後是與國同休世代公卿的頂級世家!
朱門世家與紫綬世家之間的摩擦,豈是他們這些清色望族所能摻和?
「界遠韶,你說得對。」
商心淚忽然展顏一笑,攤手說道:「是我考慮不周,那就將她推出去殺掉吧。」
千宮雨臉色蒼白,雙腿發軟,差點就跪下去了。對麵的羅偉津則是露出狂喜之色,整個人都昂眉吐氣起來,看向‘江十’她們的眼神裡滿是怨毒。
「且慢!」
界遠韶卻喊住了護衛們的舉動,說道:「千家護衛固然是有錯,但那是因為羅偉津你挑釁千宮雨在先,羞辱對方家門,導致千家護衛為了維護主家尊嚴憤而出手。從忠義的角度看,千家護衛有功無罪!」
「違反尊卑,按律該罰;貫徹忠義,按禮應獎!」
商心淚提議道:「那不如處決之後風光大葬,立碑傳頌?」
「人死豈能複生,忠義之士豈能浪擲在如此兒戲之事上?」界遠韶緩緩搖頭,看向羅偉津:「雲浮羅家乃宰相之後,但羅偉津你卻沒有宰相之量,反而好勇鬥狠,四處樹敵,對下人更是毫無尊重,我輩世家貴胄生來並非為了騎在下人頭上作威作福,而是為了帶領愚昧無知的平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千家護衛這一拳,是你應得的報應,望你知錯能改,日後還能成為我梁國棟梁。」
羅偉津瞪大眼睛看著界遠韶,試圖從對方的表情看出端倪,但他無論怎麼看,界遠韶的小臉都是那麼認真嚴肅,沒有絲毫戲謔流露,至此羅偉津才真正確定——對方說這話是認真的。
她真是這麼想的!
倘若說這話的是寒門,羅偉津隻當狗叫理都不會理;如果說這話是跟他差不多級彆的望族,他會明麵上附和,私底下嘲笑;但現在說這話的,是紫綬世家的界遠韶,江北軍鎮的第五順位繼承者!
「界大小姐你說的是。」羅偉津深吸一口氣,低下頭還在滴血的腦袋:「我知錯了。」
「但死罪可免,」他看向麵無表情的「江十」:「下人毆打望族子弟,總不能一點懲罰都沒有吧?」
即便可能得罪商心淚和界遠韶,羅偉津也不得不說出這句話。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被一個下人當場打臉,已經有許多人在暗暗看他笑話,即便現在報複回去也挽回不了他丟掉的麵子,但如果不報複那更是丟人,甚至會成為羅家的恥辱,到時候就隻能一輩子待在家族裡混吃等死當種馬了。
「當然要有懲罰。」
界遠韶指著帳篷外麵的林地:「眾所周知,在漫宿林地堅持越久,個人結算分數和總體結算分數也會越高。根據漫宿林地的規則,每人每天最多可以在裡麵逗留六個時辰,最多能進去三天。」
「既然如此,何不要求千家護衛必須在漫宿林地堅持三天總計十八個時辰,哪一天提早退出漫宿林地就懲以鞭刑,每少一個時辰就鞭笞五下。她做不到,自然要吃鞭子;她若是做到了,屆時結算獎勵是人人有份,大家都能獲益。」
她環視一周,「你們對這個處理可有異議?」
千宮雨立刻說道:「千家沒有異議!」
羅偉津嘴角抽動,但還是說道:「羅家沒有異議。」
這場鬨劇到這裡總算告一段落,羅偉津頭也不回直接離開帳篷,顯然滿口流血的他沒臉繼續逗留。千宮雨也想跑,奈何一個她得罪不起的人攔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