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武身邊從不缺投懷送抱之人。
「呂執事!」安慧心急道。
「恁地臉薄,」呂冬蓮擺手,「閒話少敘,昭然今後便是常駐執役。你且帶他熟悉庶務。」
這般三言兩語間,林昭然便成了藏書樓一員。
是否虛擲光陰,唯有歲月可證。
與上回如出一轍,張明遠仍未現身講堂。
林昭然雖早有預料,仍不免心頭火起。
這愈發坐實了張明遠與時光回溯脫不了乾係,可人既不在,又如何對質?
眼下該當如何?
更進一步想,他當真需要有所作為麼?
前兩次他總道若不自力阻止入侵,便無人能挽此劫——畢竟唯他懷有未來記憶。
但若所料不差,張明遠穿梭時光本為阻截這場災劫,否則何必反複滯留此段光陰?
況且入侵當日,那少年確在城中剿殺來犯之敵。
如此說來,或許早有身經百戰的時光回溯者在運籌帷幄,自己貿然插手反倒不美。
然此念想終是臆測,虛實難辨。
倘若袖手旁觀,恐將誤己誤城——那張明遠雖非凡俗,卻總令他想起兩位兄長,實難全心托付。
更何況,此子前番不也敗於巫妖之手?
既不知如何破解迷局,亦不曉從何著手,林昭然隻得埋首課業與藏書樓差事。
課業因三度重曆早已駕輕就熟,唯趙虛明那老頑固喋喋不休,非說他「筆旋之術」形同兒戲,逼他反複重練。
至於藏書樓際遇,雖非預期那般,倒也彆有意趣……
雖未習得任何術法,林昭然心知此乃因呂冬蓮與安慧心認定他尚有更緊要的庶務需學。
簡言之,他這執役當得實在蹩腳。
看似簡單的典籍歸位,因著藏書樓諸般規約與至關重要的分類法度,竟變得繁複異常。
他本打算先精熟本職再求術法,可兩旬過去,方悟要達此境至少需數月之功——而夏祭大典已近在眉睫。
這日放值時,他截住呂冬蓮,問起那令人豔羨的典籍占卜術。
安慧心佯裝忙碌,實則豎耳偷聽。
這姑娘明明靦腆,卻偏偏愛湊熱鬨。
「弟子有個不情之請。」林昭然開門見山。
「但說無妨,」呂冬蓮道,「你近日勤勉,老身自當相助。這般得力的執役可不多見。」
「啊?」林昭然愕然,「得力?弟子至今仍常手足無措——若非您與慧心師姐指點,怕是要如無頭蠅蟲般亂撞。」
「正因如此才讓你跟著慧心修習。你這進境,可比老身當年快多了!」呂冬蓮笑道:
「尋常學子不過做些粗淺功夫,見你用心,才授以精深之道。」
「這……」林昭然靜默片刻,「承蒙抬愛。」倒是由衷之言。
「其實弟子想請教典籍占卜術之事。近日鑽研一冷僻課題,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哎呀!」呂冬蓮拍額驚呼,「老糊塗了!此術本就要傳授長駐執役,隻是運用起來頗有門檻,需慧心慢慢教你……」
忽又壓低聲音,「不過你若直言所求,老身或可相助。這藏書樓的一磚一瓦,可都在老身心裡裝著。」
林昭然暗自權衡。
那巫妖咒訣乾係重大,貿然示人恐惹禍端,卻彆無他法。
修習占卜術動輒數月,而夏祭迫近——他終是撕下卷冊中相應頁冊遞去。
呂冬蓮挑眉審視紙上文字,安慧心也顧不得掩飾,湊近窺看。
「是種陌生文字,」林昭然解釋,「連屬何種語係都未可知。」
「棘手,」呂冬蓮蹙眉,「單憑讀音尋典籍,縱有占卜術也如大海撈針。既是緊要,不如尋個通曉語言的行家。」
「婁鬆教習或可一試。」安慧心突然插話。
「那位史課教習?」林昭然訝然。
「他兼授語言學,」安慧心道,「通曉三十七種語言。」
「竟至於此?」
「嗯,」少女點頭,「縱不能破譯,至少能辨明語種。他性子溫和,但有所問,必不吝賜教。」
——倒是個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