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許多府城士子才知曉這做出青煙詩的,原來名叫陳敘。
陳敘十三歲時得過童生試案首,但那已是極為遙遠之事,曾經的些許聲名早已淹沒在縷試不中的塵埃中。
如今,伍正則念出他的名字,正是要叫他的名號真正於此時起,傳遍雲江。
陳敘手執禿筆,向伍正則拱手回禮,感謝他的盛譽。
“陳敘,陳兄!”忽然有人揚聲說,“青煙詩,你可否還能再做一首?”
期盼的目光紛紛投向陳敘,陳敘道:“諸位且莫急,月落如是太快,諸位還未來得及在鬼市上完成交易,那可如何是好?”
這句話,乍聽妥帖,可細想來竟是狂傲之極。
人群中便響起了輕輕的吸氣聲,更是有人脫口諷笑道:“真當紙上雲煙是你盤中餐,釜中菜麼?隨隨便便就能有?
哈哈哈,莫要笑掉世人大牙……”
是誰?
諷笑聲未落,已有重重目光投向譏笑之人。
這一看去,原來發出譏笑的正是先前倒在地上的馮熙。
馮熙倒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血,他四肢都呈現出奇怪的扭曲脫力狀,唯有胸中還餘一口氣。
他嗬嗬笑著,如果陳敘能通過紙上生煙將所有人都帶出去,那他馮熙又算什麼?
馮熙太慘了,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憤怒反駁他:“你做不到,怎知陳兄做不到?
你仗著家世不將我等貧寒子弟放在眼裡,豈不知如今正是貧寒子弟,做到了你一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說話的,原來是被麥穗壓著動彈不得的常鬆。
他雖動彈不得,口齒卻仍然十分淩厲。
接下來,就是人們紛紛指責馮熙,或向陳敘表達期待。
當然,大家也不敢耽誤,更是連忙用最快的速度與鬼市攤主們做交易。
就算做不出可以令自己無傷的詩,也儘量將傷害減輕一些。
人潮紛亂,紙燈幽幽。
卻是幾乎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個極不起眼的清瘦少年在蹙眉沉思,眼露焦急。
此人正是王家的嫡支公子王冀。
王冀不願上術數課,悄悄逃課出來在長亭詩會搗亂。
但他本意隻是想將崔敬賢手中的月下美人圖,換成一幅真正的月下女鬼圖。
女鬼是他去城外清虛道宮拜天尊時,回程遇到的。
當時耽誤了一些時間,半途天色已黑,女鬼趁夜潛入他的馬車中,意圖對他行勾引之事。
王冀仗著自己的心術修為與護身法器,探手就將女鬼擒了封在畫中。
此後換畫、看熱鬨,王冀發誓,他真的隻是想要捉弄捉弄崔敬賢等人,放女鬼嚇唬嚇唬他們而已。
哪想這畫打開,竟直接就招來了一座鬼靈虛境。
鬼靈虛境難逢難見更難出,現如今,已有一個馮熙明確是要被陷在裡頭了。
至於其他人能不能出去,則還要看天上的月亮能不能落下。
誰能令那月光真正跌落?
方才已經做出過一首青煙詩,被眾人稱頌的陳敘可以嗎?
王冀看向陳敘,他手上捏著一個灰幽幽的草編螞蚱。
他自來既懼怕術數,也沒有詩才,唯獨勝在身上寶物眾多。
因而王冀最後是通過將自己身上的鎮魂玉璧當做買資,這才成功從鬼市攤位上購來一隻草編螞蚱,算是完成一次交易。
螞蚱輕飄飄的,卻還是壓得他動彈不得。
此刻王冀心中的憂慮便是:陳敘眼下還沒有放下紙筆去取他要購買的骨鏡。
如是將這骨鏡拿在手上,陳敘是不是也會被壓得動彈不得?
若是動彈不得,他還怎麼再執筆去寫一首紙上生雲煙的詩?
王冀緊張擔憂,心臟幾乎要跳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