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天上月光慘淡異常,這般熱鬨的喚客聲,與人間街市又有何區彆?
許多人聽在耳中,隻覺得又酸澀又緊張。
他們在鬼市,可沒這種被攤主主動招徠的待遇。
陳敘腳步一頓,卻是停在了呆站的常鬆旁邊。
或者說,他是停在了先前得過常鬆賦詩的、那位老翁攤主的攤位前。
佃農老翁的攤位上,有陳敘看中的一樣物品。
【忘情菇,黃泉路邊的雜菌,烹飪後能使世間生靈死靈皆在一刻鐘內失去所有情感起伏。】
他選中了這朵看起來灰黑色的大號菌菇,請老翁攤主給他拿紙筆。
“唉……”有幽影似在跺足歎氣。
一道道目光都向這邊投來。
老翁攤主歡喜異常,幾乎是哆哆嗦嗦地要往自己攤位下掏東西。
可掏到一半他又遲疑了,隻連忙仰起自己影子般的頭顱,看向靜立在長街那頭的白骨女鬼。
白骨女鬼側過豔麗的那邊臉頰,輕笑一聲。
然後就有一隻白骨手掌憑空出現在攤位上方,放下紙筆墨硯。
紙是雪白柔韌的灑金宣紙,筆是鋒刃適中的兼毫玉筆,墨是上好的幽冥鬆煙墨。
老翁“啊喲”一聲,喜不自勝。
他連忙清開攤位,鋪好紙筆,期盼麵向陳敘。
同一時間,鬼市中的所有目光亦都一致期盼看向陳敘。
陳敘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他隻是對老翁說:“老伯,我也為你寫一首憫農。”
而後提筆蘸墨,筆鋒頓挫,依依寫下——
老翁幽魂不識字,旁邊常鬆卻是伸長脖子看著,忍住激動念: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聲音未落,陳敘已收筆。
但見一縷青氣騰空而上,如遊龍,似驚鴻。
天上月光又落半程,乍看去已從中天落到了半天,正是斜掛東西,搖搖欲墜。
而旁邊卻是忽然一聲大哭響起:“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嗚嗚嗚,猶餓死啊!”
幽魂捶胸頓足,自浮空墜落。
全場唯餘老翁哭聲,餘者卻儘是寂靜無聲。
尤其常鬆,更是失魂落魄。
念完那首詩後,他隻感覺自己念的不是詩,卻竟仿佛是自己的全部心氣與力氣。
而陳敘將那張寫好了詩篇的紙推給老翁,取走了那朵忘情菇後,又繼續走向下一個攤位。
這次,他看中的是【怨鬼之淚】。
陳敘很慎重,並沒有盲目作詩。
因為他發現自己每做出一首紙上生雲煙的詩,丹田內先天一炁就要在無形中被抽取一次。
他有種感覺,如今修為狀態下,青煙詩是他的極限。
同時,他顯然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快速做出太過大量的青煙詩,過度的抽取先天一炁,就算有屬性點補充,也會損傷根基。
但這個“大量”的標準,卻又顯然與常人理解中的“大量”不太一樣。
陳敘停在又一個攤主麵前,這是先前割去韋棠根基的那個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