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刻,霞光幾乎已經要染遍了整個天際。
雲江府城中,行人還在一如往常。
這些早起的人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
或是哪家店裡的小二賬房,或是街頭巷尾的幫工走卒,也或是趁著天明挑擔來城裡的鄉下農人……
當然,也有剃頭匠、泥瓦匠、木匠、畫師、醫者、讀書人……
又或是街頭閒漢,也可能是大戶人家的管事采買,還可能是那倒夜香的腳夫……
不論高低貴賤,此時此刻,生命的存在的大多是一般無二的。
自然,這其中也包括了帶著管事隨從,騎著踏雪駿馬,衣著錦繡、意氣風發的崔雲麒。
崔雲麒從前設想過許多陳敘的成名之路。
他甚至為陳敘設計過不少路線,又有崔福這個機靈的辦事人存在,崔雲麒料想陳敘隻要有真本事,就必定不可能不在雲江府留下鮮明一筆。
那日崔敬賢的長亭詩會隻不過是第一站而已。
當然,也有可能陳敘不擅詩詞,第一站便遭遇挫折。
但是無妨,崔雲麒還有各種各樣的偶遇、宴請、比鬥在等著陳敘。
總有一些場合,要讓陳敘發揮出他在星羅棋布大陣中的非人實力,將雲江俊彥一個個打落下來。
雲江俊采若儘俯首,他崔雲麒輸給這樣的人,便也沒什麼好不甘的了。
但是崔雲麒沒能料想到,一場長亭詩會,卻居然將所有人都卷入了鬼市。
鬼市中,陳敘連做三首青煙詩,於絕境之間帶領眾人走出一條生路。
此後,崔雲麒每聽崔敬賢講述一次在鬼市的經曆,就必要心潮澎湃一次。
但他心情越是激蕩,有時候卻又越是懊悔。
崔雲麒深恨自己當時為何不等在長亭,結果竟是錯過了這一次盛會。
事後聽人講述,又哪裡比得上親眼所見來得衝擊強烈?
那三首詩,崔雲麒認為一首更比一首好。
他抄錄來後,多次誦念,反複咀嚼,真是越品越妙,越品越絕。
然後,就更後悔了……
隻可惜,鬼市之事多少有些丟人,涉及到雲江府眾多世家的臉麵,以及馮、王、韋、崔幾家的恩怨對錯。
此事卻是不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
因此,鬼市中的三首詩,目前還隻在雲江上層圈子的小範圍內流傳,而無法迅速傳入大眾耳中。
崔雲麒倒是可以直接派人去傳詩,卻又總覺得這樣乾巴巴地傳,似乎還是差點意思。
他思量間便生猶豫,一時甚至無法確定自己下一步要怎麼走。
今早與崔敬賢一起去尋陳敘送謝禮隻是順勢而已,同時,崔雲麒也存了幾分要將王家壓下去的心思。
就這樣,崔雲麒打馬過街,崔敬賢跟隨在後,更後方是一馬車的禮物與一隊護衛。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來,又在街角遇到了王家一行。
王賢身為家主這一次竟是親自來了,不過王賢比崔雲麒穩重許多。
他沒有騎馬招搖過市,而是乘坐一輛青帷馬車。
身後也沒有跟著許多護衛,隻有另一輛同樣樸素的馬車。
聽車輪滾動的沉重聲音,另一輛馬車中似乎是裝載了不少東西。
兩邊人馬狹路相逢,崔雲麒“籲”地一聲拉停了馬,卻隻是遠遠一拱手道:“敢問車中可是王伯父?王伯父這是要去哪裡啊?”
崔雲麒的語氣隱隱地很不客氣。
若是鬼市事件之前,崔雲麒見到王賢自然是要畢恭畢敬地將他尊為長輩。
這是基本的禮儀,不論兩家實際交情如何,崔雲麒總不能失了禮數。
但鬼市事件之後,王冀憑一己之力鬨翻了整個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