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明一路疾馳,速度極快,甚至燃燒了精血。
他現在十分惶恐、不安。
他很清楚,鄭均就在身後追殺自己,所以他是一刻都不能鬆懈。
隻有逃跑。
逃到廣平郡城,逃到紫陽郡城,就安全了。
雖然,他沒有特彆在意南宮行、房度的行蹤,但他基本上可以斷定,此二人必然已經被鄭均斬殺了。
不同於江湖草莽南宮行、房家旁係的房度。
龔明,可是嵐州鎮撫司的千戶。
而鎮撫司,最擅長的就是探查情報、消息。
因此,龔明早早就知道,鄭均擁有蔡氏神通‘颯遝流星’。
在這樣一門極為罕見的遁術神通麵前,這兩個通竅初境,焉有命在?
因此,從一開始,龔明的打算就是讓南宮行、房度這兩個家夥,給自己充當誘餌,掩護自己逃命。
畢竟從一交手龔明就明白,他們不是鄭均的對手。
鄭均此子,修行時間如此短暫,便這般強悍。
短短四五年間,就有了通竅巔峰的戰力,實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翻遍史書,都沒有這樣的天驕存在。
隻有在遂古之初的神話傳說中,才能有這樣三五年得道的家夥。
莫不成,鄭均乃是某一尊仙君的轉世?
逃命路上,龔明在心中作此思索,心中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早知道對手是鄭均的話,就不會選擇秦王了……
隻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買。
龔明再怎麼後悔,也是無濟於事了。
而就在龔明思索之際,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破空之聲。
龔明臉色一變。
這麼快?
難不成南宮行和房度,都是被鄭均一刀斬殺了?
現如今,龔明內心之中生出了和南宮行一樣的念頭,隻不過這次在被斬殺的人名上,多出了一個南宮行……
見此情況,龔明便隻能咬了咬牙,心中一狠,真元磅礴,原本漆黑一片的真元猛然滲出了紅色血光,下一秒便化為一道血遁,朝著南方遁逃。
龔明血遁劃破長空,在雲層間拖曳出猩紅尾跡,而鄭均足踏青金流光緊咬不放,龍淵刀鋒撕開音障發出刺耳尖嘯。
“千戶大人何故倉惶若喪家之犬?”
鄭均冷笑間屈指叩擊刀鐔,煌煌大日自刀鐓騰起,化作囚籠封鎖八方,朝著龔明斬擊而去:“鎮撫司的威風呢?”
見鄭均窮追不舍,龔明冷哼一聲,登時回身,扔出一物。
那物乃是一件鈴鐺,鈴鐺驟然炸開之後,七十二道玄鐵鎖鏈自這鈴鐺中竄出,每根鎖鏈末端皆係著篆刻‘鎮’字的青銅獸首,赫然是鎮撫司秘傳的法器‘天羅地網’。
此物極其稀少,隻有鎮撫司千戶及以上才能夠擁有,而龔明便是擁有‘天羅地網’的鎮撫司千戶之一。
這‘天羅地網’若是被旁人盜走,便是尋常物件。
但若是落到了鎮撫司手中,卻是能夠發揮出天大的作用。
因為此物,與鎮撫司衙門的功法完美適配。
獸首噴吐寂滅之氣,鄭均方才斬來的大日一刀竟如沸油遇雪般消融。
龔明趁機劍指掐訣,十方寂滅劍氣帶著肅殺之意,裹挾著鬼哭神嚎之音撲殺而來!
見此,鄭均眸中金紋驟亮,龍淵刀鋒突然迸發碧波龍吟。
淥水刀意化作百丈青龍盤桓周身,玄鐵鎖鏈撞上龍鱗的刹那儘數凍結,在罡風中碎成冰渣。
刀劍相擊的轟鳴震散十裡流雲,肅殺之氣進而消弭,不過很快,便再度集結,同鄭均斬來!
“哼。”
鄭均冷哼一聲,龍淵刀鋒之上的碧波再度轟鳴而起。
“轟!”
刀劍相撞的轟鳴震得雲層四散,龔明虎口崩裂鮮血淋漓,卻借著反震之力再度拉開百丈距離。
“鄭均!我師便是鎮撫司指揮使,你當真要與我為敵嗎?!”
龔明嘶吼道:“饒我一命,我必有厚報!”
“除非你師父是神武皇帝,不然今日必死!”
鄭均提刀,追殺而去。
見此情況,龔明隻能心一狠,一咬牙,直接揮劍,斬斷自己的左臂!
鎮撫司血遁秘法!
左臂斷口處血霧噴湧,卻在十方寂滅劍氣催動下凝成無數猩紅細針,暴雨般射向鄭均雙目!
“雕蟲小技。”
鄭均冷笑一聲,淥水刀意自足底翻湧而起,碧色漣漪如巨鯨張口,將血針儘數吞沒。
刀鋒順勢上挑,青金真元化作龍尾橫掃,龔明倉促橫劍格擋,虎口登時崩裂,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砸向下方山巒。
“轟——!!!”
山體炸開十丈深坑,龔明咳著血沫從碎石中躍起,方才那斷裂的左臂忽然化為一道血符,在血符的加持之下,龔明的速度登時快上了數倍!
“鄭均!我若能逃出生天,你必……”
龔明的話音未落,鄭均眉心金紋驟閃,流影浮生凝聚的玉璽轟然落下,瞬間將本欲挪移的龔明動作停滯。
“墨色玉璽……原來真的是流影浮生,你是魏皇後裔,你本姓曹!”
龔明瞳孔緊縮,話音未落便被龍淵刀罡掀飛。
“什麼魏皇、虞帝,你們這幫人真會給人亂認祖宗。”
鄭均長刀滴血,遊刃有餘。
而見鄭均這般遊刃有餘,龔明隻能一咬牙,半截右腿在空中化作血霧!
“鄭均,去死吧!”
龔明嘶吼著將十方寂滅劍插入心口,劍身吞噬精血後暴漲至百丈!
漆黑劍氣中浮現九頭相柳虛影,毒瘴混著寂滅之氣腐蝕得大地滋滋作響。
“燃命禁術?”
見此情況,鄭均不由一怔,心裡來了些意思。
這鎮撫司倒是不錯,秘法一個接一個。
若是有空,確實是應該去一趟鎮撫司打探一下了。
心中所想,鄭均踏碎山巔淩空而起,龍淵刀迸射的真龍虛影與九輪大日重迭!
熠日流光裹挾著淥水刀意劈落,刀鋒過處,相柳頭顱接連炸開,毒瘴被烈陽真火焚成縷縷青煙!
而龔明七竅滲血,趁機擲出手中那把黑劍,自己則化作一道血虹朝南激射!
“斷!”
鄭均暴喝如雷,氣吞山河凝成的氣箭直接擊飛了這黑劍,餘波周圍十數裡樹木攔腰截斷。
再看龔明時,那血虹已縮成天邊一點微光,鎮撫司燃血遁法果然名不虛傳。
“你以為,你逃得掉麼?”
鄭均呼出一口氣來,略微恢複了一番方才消耗的真元,接著一伸手來,將那被自己擊飛出去的黑劍收回,隨意放置在‘方寸山’後,天目破障神通在眸中流轉,清晰捕捉到百裡外踉蹌墜入密林的殘破身影!
鄭均反手將龍淵刀歸鞘,足下青金真元炸開音爆雲,追獵之勢比先前更凶三分:“就算躲進老鼠洞裡,你也得死!”
而那密林深處,龔明癱坐在枯葉堆中,胸腔塌陷處可見碎裂的肺葉。
此時的龔明,斷了一腿一臂,在密林之中隻是略作調整,便是顫抖著呼出一口氣來,再度引爆了自己的右腿!
“鄭均!!!待我回了嵐州,一定……”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鄭均的氣息再度逼近,便隻能依靠著爆掉的右腿激發出的血煉遁光,再度遠遁而走。
速度,更是快了幾分。
在這血煉遁光離開後的數息內,一道青金遁光緊隨其後,一路追擊!
……
巴塘郡郡治。
張文近些日子心情大好,在心中不禁誇讚鄭均真是個守承諾的謙謙君子。
收了錢餉之後,說停戰三個月就停戰三個月,這麼多天來除了高禮山奔逃之時露過一麵,讓他略微緊張了一瞬,其他時間從未出現過讓他不爽的舉措。
更舒坦的是,自己老丈人家裡好像真以為自己在前線拚死抵抗,甚至還發了信件嘉獎自己,那個多年都不曾正視自己的黃臉婆,甚至都開始殷勤了起來。
按理說,一尊通竅武者不會被女人所束縛。
他娶了房家的這個離異帶娃的小姐,也算是表明了自己要加入房家的心,自己私下裡納兩個美人作樂,也是無所謂的。
畢竟要的隻是通竅打手,並非是真的東床快婿。
但奈何那位房家大小姐為人刁蠻,最喜刁難張文,事事拿張文和前夫對比,讓張文堂堂一個通竅武者很是窩囊,連納美妾都不敢。
如今‘抵禦’鄭均長達兩個月之久,張文在房家內部的聲望也隨之提升,不由得讓他有些揚眉吐氣了起來。
‘定秦侯真是信人,看來我要湊一湊銀子,看看能不能去尋定秦侯,再買幾個縣城來……’
張文在心中暗忖:‘到時候我假裝率兵北上,收複幾個縣城,或許還能混個功績,如此一來在房家的地位便更加穩固了。’
‘至於那幾個縣城,待我退兵之後,定秦侯也能再重新收回來,也不打緊的。’
‘或者擺脫定秦侯派大軍真的將我這巴塘郡給圍困,裝裝樣子,否則的話不能令人信服。’
張文現在已經開始幻想打假賽了。
在張文看來,這注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原因無他,曆史上經常有這種情況發生。
兩州的政權大戰,最快也要數年才能結束,雙方智計百出、調動無數兵馬,最後拿出最強的手段才能分出勝負。
而鄭均呢,實力顯然是沒有老祖要強的。
至於老祖呢,也大概率平定不了這博州來的大兵:畢竟人家蔡家老祖蔡抗是貨真價實的元丹武聖呢!
大概率,是會在這裡僵持日久的。
所以,張文才會升起這樣的念頭。
一念至此,張文哼著小曲,出了郡守府,打算登上城牆,去城牆上觀摩一番,帶著士兵們造點假,偽造成一副大戰之後的模樣。
總要造假的。
不然等瀚城侯的大軍抵達,發現城牆嶄新,那自己的功勞說法豈不是不攻自破了?
“張公!”
“張公!”
“……”
登上了城牆之後,周周士卒紛紛對張文致以崇高的敬意。
他們對張文的尊敬,發自肺腑。
畢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敵軍一直都沒有進攻,但他們隱隱感覺,或許就是這位郡守的原因。
他們不求能夠有什麼同生死、共富貴的上官,能夠保證他們不被戰火波及的上官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張文,就是這樣的上官!
雖然不夠威武,有些窩囊。
但能夠帶著他們扛過亂世的,就是好上官!
望著周圍對自己尊崇至極的士卒,張文雖然也是有幾分意外,但還是微微頷首,點頭致意。
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我覺得,大家……”
正當張文打算起個高調,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忽然察覺到北方似乎傳來了一種極為強悍的衝擊力,登時一怔,瞬間感覺毛骨悚然、汗流浹背了。
怎麼回事兒?
難道定秦侯要來攻城?
這可如何是好啊!
隻一瞬間,張文便是慌張不已,連忙道:“快,快開啟護城大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開啟護城大陣就對了。
就算是真的攻城,這護城大陣也能拖延一二。
就在護城大陣開啟之後,北方天際驟然炸開血色漣漪,一道扭曲的遁光裹挾著刺鼻腥氣轟然撞在城牆十丈外的護城大陣上!
“轟隆——!”
青灰色光幕劇烈震蕩,盤坐在城頭的陣盤師口噴鮮血,靈力陣眼瞬間被炸成齏粉。
“敵襲、敵襲!”
張文身子猛地一顫,大驚失色,通竅境的真元完全爆發。
巴塘郡護城大陣瞬間全開,大陣連接成了一塊。
“張郡守!快撤陣!”
龔明殘破的身軀上燃燒血液,左臂斷口處魔紋翻湧,大聲喊著:“本官乃嵐州鎮撫司千戶龔明!速放我入城!”
張文綠豆小眼瞪得滾圓,見此情況,猶豫萬分。
他自然認識嵐州鎮撫司千戶龔明了。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是被鄭均鄭大都督追殺至此,他若是開了門,豈不是得罪了鄭大都督?
不值當啊!
一念至此,張文猶猶豫豫地說道:“真的是龔千戶嗎?還請龔千戶恕罪,在下要驗明正身才能開門,以防宵小……”
“驗你祖宗!”
龔明目眥欲裂,回望北方時瞳孔驟縮。
天際青金遁光已撕開雲層,龍吟聲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滲血:“鄭均轉瞬即至!爾等若不放行,待本官身隕,鎮撫司必屠你滿……”
話音未落,龍淵刀罡已如彗星襲月。龔明瘋狂扭動殘軀,刀鋒擦著他脊椎劃過,在護城大陣上犁出三丈長的熾白溝壑!
“龔千戶倒是會挑地方。”
鄭均踏碎虛空而立,龍淵刀尖垂落的血珠將城牆磚石蝕出蜂窩孔洞。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縮在陣眼後的張文:“張郡守錯的不錯。”
張文聞言,蠻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而那癱在陣外的龔明突然暴起,心一狠、一咬牙,僅剩的右手轟然爆炸!
“十方寂滅!”
右手爆開之後,血霧中浮現一尊人身血影,血影手中都握著與龔明佩劍製式相同的骨刃,朝著鄭均斬去。
“垂死掙紮。”
鄭均並指抹過刀脊,淥水刀意凝成的碧蛟自袖中竄出1
蛟尾掃過之處,血色鎖鏈儘數凍結成冰晶,墜地時摔成猩紅冰渣。
龔明趁機撲到了巴塘郡大陣麵前,利用真元,染血的千戶令牌重重拍在陣紋上:“鎮撫司調令在此!巴塘郡守張文聽令!速開……”
“我不認識。”
張文縮了縮腦袋,絲毫不敢打開大陣。
現在打開大陣,萬一那位定秦侯、大都督殺紅了眼,跟著一起殺入城中,誰能和他一戰呢?
反正張文不行,巴塘郡無人是他的對手啊。
“張文,你該死啊啊啊啊啊啊!”
龔明怒急衝天,見鄭均已經輕易解決了自己的十方寂滅,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他隻能深吸一口氣,選擇了自爆舌頭!
舌頭,乃是五竅之一。
自爆了舌頭,也就是龔明放棄了舌竅而逃!
就算日後能夠活下來,龔明的境界也會直接跌落,終身難以寸進,隻能止步通竅境。
因為他的舌竅,從此會被廢掉。
五竅永遠缺一竅,根本沒有晉升元丹武聖的機會了!
“嘭!”
伴隨著舌竅被引爆,龔明全身短暫的得到了一個加持,四肢全失,隻留軀乾的龔明一瞬間如同彈簧一般,朝著南方繼續逃竄,隻剩下一陣包含怒意的咆哮:“藏文,哦不哈一!”
舌竅被爆,龔明其實想說的是‘張文,我必殺你’,但說出來,卻顯得有幾分抽象。
龔明殘軀裹挾血霧,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而這一次,鄭均竟並沒有著急追擊了,而是化為一道青金色遁光,綴在龔明的殘軀之後。
這次追擊的性質已經變了。
自從進入了巴塘郡之後,鄭均覺得自己如果乾脆利落的斬殺了龔明,除了讓對方減員了一個通竅武者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作用。
但如果這樣一路追殺過去,讓這個龔明在每一個郡城前都求饒一次,自然是會效果拔群。
能夠有效的震懾敵方士氣。
如此,甚好。
因此,鄭均便刻意放緩了一番追擊角度,不準備迅速解決掉龔明了。
而在鄭均飛遁之後,那張文不由長舒一口氣,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大為慶幸:“還好走了,還好走了……”
一旁的幾個副將不語。
隻有一個親信猶豫片刻,對著張文道:“張公,我們這麼做,算通敵吧?”
聽到了親信的話語之後,張文瞬間清醒,不由汗流浹背了起來。
若讓房家知曉自己私通敵軍,莫說榮華富貴,九族都要被煉成屍傀了!
旁人不知道房氏如何起家,他這個房家女婿怎能不知?
那房氏老祖,便是魔道武者!
有一手‘屍傀’絕學,房氏地下可是埋著上千具武者屍傀!
這就是房氏傳承千年的底蘊!
“無妨,無妨。”
張文喃喃自語,他深吸一口氣後,在心中想著:“隻要龔千戶死了,就沒問題。”
“龔千戶,你可一定不能活著回去啊!”
在心中祈禱了一番之後,張文忽然覺得有幾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