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個故事大部分時候發生在美國,但卻不是西方文化凝視下的產物,而是文學自覺、文化獨立的代表。我相信,隻有中國人才能真正讀懂它。
反過來,讀懂它,也就讀懂了中國人。”
白岩鬆好奇地問道:“大部分時候發生在美國?這部越來越讓我感到期待了……大概什麼時候能出版呢?”
陸金波胸有成竹地道:“下個月,下個月就與全國讀者見麵!”
此時是九月初,對一部長篇來說,一個多月的出版時間是非常緊迫的,但是陸金波絕不允許自己錯過這一波熱潮。
尤其是下個月張潮還要去日本,他有預感,張潮一定會再給自己一個“驚喜”。
不過陸金波始終沒有透露書名是什麼——這也是所有編輯昨天試讀會前簽的一份保密協議裡的要求。
畢竟盜版太厲害了,知道了張潮新書的名字,彆說一個月了,估計一星期後所有書攤都會擺上《原鄉》,還會注明——「張潮新著」,或者「張潮大著」。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采訪就順利結束了。
直到CCTV的人收拾好器材走人,陸金波腦子還有點暈乎乎的,一時間都無法消化這一早上的波瀾起伏。
張潮走進院子裡,陸金波還愣愣地坐在石榴樹下,一言不發的樣子。張潮不禁納悶,上前問道:“陸總……陸總……你怎麼了?”
陸金波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張潮,眼皮止不住地猛跳,良久才感慨道:“其實,你也可以昨天和我說的,何必瞞我到早上?”
張潮笑道:“昨天不是看您興致高昂,不忍心打斷嘛。”
路金波自嘲一笑,沒有言語,心裡知道自己還沒有得到張潮的完全信任——不過不管怎麼樣,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可以安心地去「潮汐文化」簽協議了。
送走了陸金波,張潮又拉出了竹躺椅,搖著蒲扇靠在上麵,不知在想些什麼。時間已近中午,陽光如金箔般潑在青磚墁地的四合院裡。正房簷下的彩繪雀替曬得發燙,石榴樹在院心投下碎銀似的斑影。
東牆根兒堆著幾篦子新曬的京白梨,裹著層細密糖霜;西廂房支起的竹簾卷著半幅青影,穿堂風掠過裝飾用的葡萄架,懸著的紫玉珠子碰出細碎清響。
“真是太愜意了……”張潮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怪不得重生的前輩們都要買四合院呢,原來收拾好了住著這麼舒服……”他一時間都不想讓「潮汐文化」的小夥伴們搬進來了。
《原鄉》經過他的這一波操作,銷量什麼的已經完全不需要擔心了。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張潮拿起來一看,正是Simon&Schuster出版社的大衛·米勒,他在電話裡無奈地道:“張,不好意思,《原鄉》是一部傑作,但你要的版稅和首印實在太高了。
要知道,這部和《大醫》《消失的愛人》都不同,它幾乎是完全提供給華人讀者的……”
沒等大衛·米勒說完,張潮就打斷道:“先彆著急做決定,最近在中國,甚至在歐洲,關於我,關於這部,會發生一些小小的‘風波’。
你讓你的助理多關注這方麵的情況吧,最好請一個翻譯——蘇珊就很好——告訴你發生了什麼。”說罷,就把電話給掛了。
隻留下大洋彼岸的大衛·米勒,看著“嘟嘟”直響的話筒鬱悶不已。
當天晚上,第一波記者采訪的報道刊發在網絡和各大晚報上,立刻引爆了輿論,許多文章單單看標題就有點讓人熱血沸騰——
《文學尊嚴高於諾獎光環,中國作家不向瑞典稱臣》——新民晚報
《打破諾獎焦慮症,激活中國人的文心與龍脈》——燕京晚報
《去偽士、存真章,中國筆杆不種媚外的秧苗》——羊城晚報
《文學無須朝聖,創作就是成為自己的神》——新浪網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才是文學最高獎!》——搜狐網
……
張潮的觀點,在論壇更是激起滔天巨浪般的討論聲量——
「這不是簡單的文人相輕,而是一場文化殖民侵略下的自衛反擊戰。張潮用‘閹割’這種比喻雖然刺耳,但卻精準擊中了當代文學創作的病灶。」
「話是這麼說,但也要警惕矯枉過正哦,如果馬爾克斯當年若固守‘純粹拉美文化’,《百年孤獨》就不會讓全世界性共鳴。文學的民族性與世界性,可不是你死我活、不可調和的鬥爭」
「誰共鳴了,誰共鳴了?你共鳴彆帶上我,我沒共鳴!」
「某些人把文化不自信包裝成文化自信的樣子真可笑!張潮敢說自己沒受過博爾赫斯影響?《刑警榮耀》裡的意識流技巧他自己發明的?既要吃現代主義奶水長大,又罵奶媽不懷好意,這算文化巨嬰還是文學民粹?」
——天涯論壇
「純直男視角哈——這作家明顯在搞饑餓營銷,和他媽喬布斯賣手機一個套路。就好比打籃球故意不參加NBA選秀,放話說“老子要創立中國街球聯賽”,結果轉頭就簽了耐克代言。你們看,新書書名都沒影子,當當網就有幾萬人留言想看了——這套路我熟!」
「兄弟話糙理不糙!當年張潮罵“新理念作文大賽”是“謀殺現場”,評委是“殺人犯”,轉頭自己親爹開始賣作文選,還把“新理念作文大賽”自己包辦。文人的骨氣?呸,都是生意!」
「你們把文化戰略看得太簡單了,我們國家正在下一盤大棋!就像中國男籃不能永遠指望歸化球員,文學更需要本土巨星。張潮至少敢說真話,比那些跪舔諾獎的“作家買辦”強百倍!」
——虎撲論壇
「站爆張潮!某些作家寫農村必是愚昧落後,寫城市必是物欲橫流,跟張藝謀早期電影一個毛病。建議諾獎改名叫“第三世界傷痕文學獎”!」
「嗬嗬,張潮不是又當又立第一人!你看他新找不找美國出版社?有本事學曹雪芹“批閱十載”不出版啊?這都是文人炒作新套路:愛國人設+碰瓷諾獎=財富密碼。懂得都懂!」
「彆看這哥們現在蹦得歡,等新賣不動了,保證哭著求馬悅然見麵。參考當年慕容雪村罵完體製,最後還不是乖乖回來寫主旋律?」
——豆瓣某小組
……
正當網絡討論熱火朝天的時候,白岩鬆采訪張潮的節目終於在央視的黃金時間,《麵對麵》欄目中播出了。更難得的是,這次節目對張潮關鍵性的回答幾乎一字不剪,完整呈現在了觀眾麵前。
如果說報紙和網絡報道,因為篇幅所限和記者的水平不同,無法完整傳達張潮的觀點,造成了輿論撕裂的話;那麼《麵對麵》播出以後,就幾乎隻有一個聲音了。
這個聲音,可以用「微博網」上一條被點讚了百萬次的用戶分享總結——
「剛看完訪談,渾身起雞皮疙瘩!張潮讓我想起80年代的崔健,都是要把某些神聖的東西撕個粉碎。當他說要“對得起漢語的平上去入”時,我忽然懂了為什麼讀翻譯文學總像隔層紗——母語裡平仄韻律,才是我們的文學基因啊!」
這種巨大的共鳴在很短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互聯網和輿論界,當然也包括文學圈。
作為張潮的班主任,於華第一個跳出來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一開口就讓人忍俊不禁:“我看了開頭,還以為張潮是在罵我呢,我想這不是‘欺師滅祖’嗎?後來又看到他誇《活著》,我才沒把他‘逐出師門’。”
很快他就轉回了正題:“這小子比我當年罵‘文學已死’時還猛!不過他說到點子上了:80年代我們讀卡夫卡像缺氧者吸氧,現在該學會自己製造氧氣了。”
閻連科在「微博網」上的發言,也很引人注目:“終於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張潮說的那種人在作協大院隨處可見:喝著龍井談博爾赫斯,摸著麻將論卡爾維諾,唯獨對自己腳下的土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遠在異國的北島怎有些不同意,他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道:“我不完全讚同這種對抗姿態。當年《今天》創刊時,我們讀艾略特、帕斯捷爾納克,就像希臘神話裡的盜火者。現在年輕人把世界文學遺產當作‘文化殖民的炮彈’,已經矯枉過正了!”
……
甚至美國的《華爾街日報》都為此寫了刊發一篇文章《中國新生代作家的文化宣言:拒絕跟隨,試圖引領》——
「中國青年作家張潮近日公開拒絕與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馬悅然會麵,並在央視訪談中抨擊中國文壇的“諾獎焦慮症”,稱其本質是“文化自我殖民”。」
「張潮以“文學尊嚴高於諾獎光環”為旗幟,批評部分作家為迎合西方審美而“自我東方化”,如刻意渲染苦難敘事。他援引薩義德的觀點,稱這種現象是“通過中立學術話語完成的文化霸權滲透”。這與80年代中國作家狂熱學習西方現代派文學形成鮮明對比。」
「瑞典漢學家馬悅然既是諾獎評委中唯一精通中文者,也是中國文學國際化的關鍵推手。他翻譯了莫言、沈從文等作家作品。張潮事件凸顯其曆史角色的複雜性:他架設的文學橋梁,如今被視為文化等級製的象征。」
「或者我們更應該直白地承認——時過境遷,中國不會甘於當西方文學的追隨者,他們的輝煌曆史與文化特點,都讓他們一有機會就會試圖做引領者。
張潮對馬悅然的拒絕,隻是一個開始!」
這股浪潮,終於引起了80多歲的馬悅然的注意,在動身訪問中國前,自己隨口的一句“我想見見那個年輕人,張潮,我想和他聊聊”竟然引發了這麼大的風波,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麵對鋪天蓋地的記者與中國擁躉的詢問,他不得不進行了簡單的聲明——
「諾貝爾文學獎自1901年設立至今,始終在“發現具有理想傾向的傑出作品”與“應對全球文學版圖變遷”之間尋找平衡。我們從不諱言任何文學評價體係都帶有文化視角的烙印,評委會每年從200餘位候選作家中艱難抉擇的過程,本質是不同文明審美範式在斯德哥爾摩的短暫交彙。」
「張潮先生提及的“文化殖民”焦慮,實則是全球化時代文學交流的普遍困境。當我四十年前翻譯《道德經》時,曾為如何傳達“道可道非常道”的玄妙而輾轉難眠;如今中國年輕作家警惕“東方主義凝視”這種文化自覺,正是文學保持生命力的源泉。從這點上,我讚賞他的觀點」
「但同時,我又不得不澄清的是,漢學家從來不是中華文明的裁判官。高本漢先生考訂《詩經》音韻、林西莉女士闡釋漢字奧秘,我們始終懷著“朝聖者”而非“布道者”的心態接近中國文化。若因評獎機製的特殊性導致誤解,我深表遺憾。」
「我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能以一種更愉快、更私密的方式,與張潮見一麵、聊一聊,相信那會非常有趣!」
這個簡短的聲明,像颶風一般,在國際文學的舞台上,掀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