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皇城深處。
金瓦紅牆連綿不絕,仿佛沒有儘頭。
飛簷翹角之下,藏著數不清的規矩,也藏著看不透的人心。
徐鋒自崇文館散學,並未立刻返回北涼王府。
那名為府邸、實則囚籠的居所,此刻並非他的首選。
他屏退了跟隨的內侍與護衛,隻說心中煩悶,想獨自走走散心。
這自然是托詞。
連日在東宮察言觀色,收集到的信息大多浮於表麵。
想要真正窺探這座龍潭虎穴的底細,僅靠按部就班的伴讀,無異於隔岸觀火。
他需要一些“意外”。
需要主動去觸碰那些隱藏在平靜水麵下的暗礁。
他信步而行,看似漫無目的。
實則腳步微偏,漸漸遠離了人聲嘈雜的主道。
他朝著宮苑深處一處相對僻靜的所在走去。
此地的守衛明顯稀疏了許多。
竹林掩映,透著幾分難得的清幽。
徐鋒步入竹林。
翠竹環繞,清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
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他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
仿佛置身於一個無形的、正在緩緩收緊的牢籠之中。
他放緩了腳步。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萬物洞悉】悄然運轉到極致。
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纖毫畢現。
竹葉上的細微紋路。
泥土中的微小沙粒。
空氣中飄浮的無形塵埃。
甚至連地底深處,那細微的蟲蟻活動軌跡,都清晰地映入腦海。
驀地,徐鋒的腳步頓住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最危險的針芒狀!
穿過一道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少有人至的竹林。
翠竹掩映,綠意森森,顯得格外幽靜。
風過竹葉,沙沙作響,卻平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意。
就在這時,徐鋒的腳步,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竹林深處,一個身影正蹲在地上,背對著他。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普通宦官服飾,身形略顯佝僂。
他似乎正低著頭,逗弄著幾隻在陽光下慵懶打盹的野貓。
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的尋常,那麼的寧靜。
徐鋒卻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涼意,猛地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渾身的汗毛,在這一瞬間幾乎要根根倒豎!
這不是視覺上的威脅。
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最原始的警兆!
那個蹲著的身影周圍,仿佛彌漫著一層無形的、陰冷到極致的詭異氣息。
如同九幽寒潭最深處的潭水,粘稠,冰冷,噬骨!
那股氣息,甚至讓周圍那幾隻本該靈動的野貓,都顯得有幾分不自然的僵硬。
太安城內,能擁有如此恐怖氣息的宦官……
一個名字,如同九天驚雷,轟然在徐鋒的腦海中炸響——
韓生宣!
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傾朝野!手段酷烈!殺人如麻!
被江湖人私下敬畏地稱為“人貓”的恐怖存在!
傳聞此人早已踏入武道巔峰之境,是離陽皇室手中最鋒利、也最陰狠毒辣的一把刀!
徐鋒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攥緊,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怎麼會在這裡,“偶遇”上這位執掌生殺大權的活閻王?!
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想要立刻逃離這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是非之地。
可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竹。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竹林中,顯得格外刺耳!
那個蹲著的身影,動作極其緩慢地,轉過了頭來。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蒼白,瘦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五官並不算出奇,但組合在一起,卻透著一股非人的陰冷與詭異。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幾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
裡麵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波動,隻有一片死寂的、深淵般的冰冷!
韓生宣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以及森然刺骨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