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就不厚道了,我在寬慰您,您卻戳我痛處。”
崔安安佯怒地拍開他的手,嘴角揚起的嬌嗔的弧度,倒比平日裡更添三分豔色。
太子宣卻笑得更歡:“誒,妹子莫要生氣,二哥這是誇你聰慧,難怪我那個九弟彭城公為你洗心革麵了。”
“二哥誇人的方式倒也真是與眾不同呢。”崔安安將新斟的酒盞推過去,壓低聲音:“不過二哥還是莫要與後宮妃嬪交往過密,小心落人把柄。”
太子宣挑眉戲謔道:“妹子這話聽上去怎麼一股濃濃的醋味?”
“那二哥便當是妹妹的酸言醋語咯。”
崔安安唇角勾起一抹似嗔非嗔的笑意,眼波流轉間儘是狡黠。
太子宣撫掌大笑:“聽聞修成侯被貶後,妹子大病一場,二哥沒去探望,心裡可惱我?”
崔安安崔安安指尖劃過杯沿,漫不經心道:“是有些失落。不過平日太子政務繁忙,也能理解。”
太子宣猛地灌下一杯酒,無奈道:“哎,二哥不是不想去,隻是現在秦公逼得緊,若與妹子走的太近,隻怕到時會無辜把妹子牽扯進來。”言語間裹挾著歎息。
崔安安突然傾身向前,壓低聲音道:“秦公難纏,二哥還是得萬事小心!前兒西市都傳出‘雙珠爭輝’的童謠了。”
太子宣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伸手去夠案上的醒酒湯,卻被崔安安搶先端起奉上:“明日鄴宮寺,二哥可彆又喝得滿嘴胡話。”
太子宣輕拍了下她手背:“小沒良心的!就你還惦記著二哥。”太子宣舉著醒酒湯的杯子晃了晃:“明日卯時,可彆讓二哥等急了!”
崔安安福身行禮:“那妹妹便先告退了。”
轉身時廣袖的茉莉香掠過太子鼻尖。
“等等!”太子宣突然抓住她廣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記得穿那件月白襦裙,襯得你像朵帶刺的白薔薇。”
崔安安應了聲,踏過門檻時,夜風掀開她身後的珠簾,將殿內醉態與陰謀,都掩進了沉沉夜色。
翌日卯時,鄴宮皇家寺院的銅鐘驚破晨霧。
崔安安手持三炷檀香,忽瞥見身旁的太子宣鼻尖滴血,她心下一驚,忙遞上帕子,湊近低聲道:“二哥,你的鼻子……”
太子宣臉色驟變,一把奪過帕子按在鼻間,喉間溢出咒罵:“這幫狗奴才,昨日讓他們給老子補補,不知是放了多少。”
崔安安將檀香插進香爐,掩唇輕笑:“太子還是得注意身體,女人如衣服,多了容易捂出一身病。”
太子宣斜睨著崔安安,染血的帕子半掩唇邊:“佛門重地,妹妹竟調侃起哥哥了。”
他低頭盯著掌心沾染的血跡,忽覺後頸發涼,抬眼望見莊嚴肅穆的佛像正垂眸俯瞰,神色瞬間凝重:“佛前見血……怕不是個好兆頭。”
崔安安輕拍他的臂膀,笑著寬慰道:“太子誠心,大師傅自會保佑。”
殿外忽起一陣風,卷起滿地香灰,經文卷軸嘩啦作響。
太子宣望著她鬢邊素白絹花,恍惚覺得這朵白薔薇,比佛前供著的雪梅更冷三分,卻又忍不住貪戀這片刻難得的安撫。
自鄴宮寺返程的小徑上,崔安安忽見一抹熟悉身影。
阿京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行禮時卻因激動過度,膝蓋一軟重重跌坐在地,宮袍沾滿塵土。
“阿京!”崔安安趕忙上前攙扶,眼底滿是關切:“摔傷了沒?”
阿京慌忙爬起,低頭不敢直視:“奴這點小傷不值一提,隻是聽聞公主此前臥病在床,奴身份卑微不敢探望,心中不安……”
“阿京,莫要再自稱奴了,你是我一生的摯友。”崔安安打斷他,聲音裡滿是悵惘,“還記得幼時你教我采摘蜜餞,教我釀製蜜餞醬,那時候我們約好要開一間鄴城最大的點心鋪子。那些日子,怎就回不去了?”
阿京低垂著眼眸,盯著她裙擺上未拂去的香灰,苦笑:“奴在這宮中數十載,看慣了世間的人情冷暖,不曾想在這薄涼的宮城內竟還有公主惦記著,奴已知足。”
崔安安輕蹙蛾眉,素手輕柔地拂過他肩頭的塵土,心中泛起一陣酸澀——曾經那個會把最甜的蜜餞塞進她掌心的少年,如今卻連被關心都如此局促。
阿京身軀僵直,卻始終不敢直視對方,直到聽見那句歎息“阿京,各自安好”,他才猛地抬起頭,可隻看到崔安安遠去的背影,月白的裙擺漸漸消失在回廊轉角。
他就那樣呆呆佇立原地,目光凝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在他心中,縱使滄海桑田,而她,始終是記憶深處最珍貴的存在,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