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火車上的夏天_我在花開的季節等你_在線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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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火車上的夏天(1 / 1)

列車員的催促聲在站台上回蕩,我拖著磨損的行李箱,跟隨人潮湧向16號車廂。車身上“烏魯木齊—昆明”的標識依舊醒目,像一條橫貫中國的漫長記憶。檢票時,我掏出身份證,照片上的自己青澀得有些陌生——那是2022年的夏天,和沈小玉在老家照相館拍的。

照片裡的我穿著黑色短袖,微分碎蓋的發型勉強算得上潮流,隻是發梢參差不齊,像被狗啃過似的,臉上還沒有被工地西北的風沙吹起的特有的黑黃。沈小玉總嫌棄我的發型,硬拉著我去她常去的理發店。理發師剪得很慢,因為她在旁邊嘰嘰喳喳不停地指揮“這邊再修短一點”“劉海彆太齊,要碎一點”,時不時還舉起手機,從側麵偷拍我皺眉的樣子。剪完頭發,她連飯都不讓我吃,直接拽著我去照相館,忙活好久,直到照相館老板修出她想要的樣子,她說那是她見過我最帥的時刻。

七月的隴南比蘭州悶熱得多,她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外麵套著我們在山野酒館初遇時那件白色防曬衣,腳上是新買的棕色小皮鞋,鞋跟在地板上敲出輕快的節奏。照相館的老板對著電腦修了又修,直到沈小玉滿意地點頭。後來,這張照片就成了我的身份證頭像。如今三年過去,那個夏天卻仿佛仍在昨天。

走進車廂,熟悉的綠皮火車氣息撲麵而來——泡麵的濃香、汗液的酸澀、鞋襪的悶濁,混合成一種獨特的“旅途味道”。有人說高鐵代表中國速度,綠皮火車則承載中國溫度。這話不假,無論是風馳電掣的高鐵,還是晃晃悠悠的綠皮車,背後都是無數鐵路人和土木人的汗水。不過,如果經濟允許,我這種常年混跡在工地的土木人還是更喜歡高鐵,至少有那一方寧靜讓我得以停歇。

我在擁擠的過道裡緩慢挪動,終於找到52號座位。出乎意料的是,對麵坐著一個小姑娘,約莫剛成年的樣子,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青澀。她穿著一條粉白色吊帶碎花裙,裙擺很短,坐下時勉強遮住大腿,露出一截纖細的膝蓋。標準的鵝蛋臉,卻比尋常更小巧,沒有濃妝,隻塗了一層淡淡的唇膏,襯得膚色愈發乾淨。腳上的小白鞋刷得雪白,在這個略顯雜亂的車廂裡,她像一株誤入喧囂的梔子花,安靜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不由想起高中畢業那年的沈小玉,也是這樣的年紀,一樣的青春洋溢,隻是沈小玉在我麵前總是大大咧咧的,從不會這樣拘謹。我把行李塞上行李架,坐下後也沒心思玩手機,隻是望著窗外發呆。

不一會兒,又有兩人落座。緊挨著小姑娘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啤酒肚隨著坐下的動作顫了顫,身上的p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跡。另一位是個背著麻布包的老爺子,手裡提著幾個塑料袋,隻能看到其中一個裝滿了泡麵。車廂裡人擠人,老爺子一時找不到自己的座位,隻能先在這兒將就。他坐得小心翼翼,隻敢挨著一點椅邊,雙手緊緊攥著塑料袋,生怕碰到旁人,這是常年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自卑的表現。

五六分鐘後,車廂終於安靜下來,老爺子也在斜後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趟車從蘭州出發時還算寬鬆,但到了廣元就會漸漸擁擠,等從成都東站開出,連過道都會站滿人。這次運氣不錯,我這一排隻有我一個人。前幾年從昆明回隴南時,我曾被五個彝族老太太圍住,車廂裡彌漫著濃重的腳汗味,她們用我聽不懂的方言高聲談笑,那一路簡直煎熬。

列車緩緩啟動,蘭州站的站牌在視野裡漸漸模糊。我望著窗外,心裡默默道彆——再見了,這座承載了我六年青春的城市,裝滿了我的歡笑、掙紮,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思緒被拉回車廂內。對麵的小姑娘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似乎是為了緩解尷尬,而後又安靜地望向窗外。年少時的我也喜歡這樣,看風景從眼前掠過,仿佛能帶走所有煩悶。

中年男人已經脫了鞋,把腳搭在我這邊的座椅上。我沒理會,這種場景在綠皮車上太常見了。兩年的工地生活讓我見識了太多表麵老實、內裡肮臟的人。剛入職時,總工就告誡我們“彆隨便同情工人。”我不以為然,覺得他們一把年紀還出來賣苦力,能壞到哪去?直到有一次,我善意提醒一個工人戴好安全帽,沒拍照上報,結果後來在領導要求下,我不得不拍下他在柱子下抽煙、沒戴安全帽的違規行為。沒想到,他竟聯合其他工人處處刁難我,最後還是在項目經理的乾預下才平息。那是我踏入社會後的第一課——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善良必須帶點鋒芒。

我單手搭在小桌板上,目光落在遠處黃土高原的溝壑上,思緒飄遠。

一個多小時後,小姑娘頻繁整理裙擺的動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一次次把裙角往下拽,臉上浮現出不安和焦慮。我餘光瞥向中年男人,他眼神閃躲,卻又時不時往她腿上瞟。

我假裝沒看見,隻是偶爾掃一眼桌下。小姑娘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手指緊緊攥著裙邊,指節泛白。十幾分鐘後,男人的手終於伸了過去——先是假裝無意用手背蹭她的膝蓋,見她沒敢吭聲,動作越發大膽,直接摸向她的大腿。

我收回目光,突然站起身。男人嚇了一跳,迅速縮回手。我沒發作,隻是淡淡道“讓一下,我去廁所。”他慌亂地收回腳,臉上閃過一絲心虛。

幾年的工地和社會經驗下我沒找乘務員。他們最多隻會口頭警告,治標不治本,甚至可能引起更激烈的情況。我徑直穿過幾節車廂走向餐車,找到乘警,簡單說明了情況。

回到座位時,男人的手仍不安分,臉上掛著令人作嘔的猥瑣笑意。幾分鐘後,乘警走了過來,低聲詢問小姑娘“有人騷擾你嗎?”

她低著頭,嘴唇顫抖,害怕的一直不說話,在乘警的安慰下半天才擠出幾個字“這個大叔……摸我的腿。”

男人立刻狡辯“不小心碰到的,哪有騷擾?”

我冷聲打斷“是猥褻,不是騷擾,我可以作證。”

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最終還是被乘警帶走了。後來,乘警給我們做了筆錄,我才知道這個怯生生的姑娘叫田寶怡,十八歲,今年才剛高考完。

乘警問她要不要換座位,她輕輕搖頭,像隻受驚的兔子,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窗外,黃土高原的溝壑縱橫交錯,像極了歲月刻下的痕跡。

列車駛入隧道,黑暗籠罩車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沈小玉三年前給我們拍的合照。

我望著黑漆漆的窗外,無聲地笑了笑。西北的風依舊在窗外蕭瑟,黃土高原上溝壑還在不停的蔓延,這趟z372次列車也在既定的鐵軌上駛向遠方,而我與這座城的故事是到此為止,還是繼續書寫卻又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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