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陳敬濟一路跟著,放煙花爆竹,叫眾婦人瞧。
宋蕙蓮道:“姑爺,你好歹略微等等兒俺們。幾位娘帶我走走,我回屋裡換個衣服就來。”
敬濟道:“俺們如今馬上就出發。”
蕙蓮道:“你不等,我就惱你一輩子!”
於是回到屋裡,換了一套綠閃紅緞子對衿衫兒、白挑線裙子。又用一方紅銷金汗巾子搭著頭,額角上貼著飛金並麵花兒,金燈籠耳墜,出來跟著眾人一起走,好一個千嬌百媚。
月色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綾襖兒,遍地金的長馬甲。頭上珠翠堆滿,粉麵朱唇。
敬濟與來興兒,左右一邊一個,隨路放煙花,慢吐蓮、金絲菊、一丈蘭、賽月明等應有儘有。
到了大街市上,但見香塵不斷,遊人如蟻,花炮轟雷,燈光雜彩,鑼鼓喧囂,十分熱鬨。
遊人見一對紗燈引道,一簇男男女女過來,皆披紅掛綠,以為出於公侯之家,不敢仰視,都躲路而行。
那宋蕙蓮一會兒叫:“姑爺,你放個桶子花我瞧瞧。”
一會兒又道:“姑爺,你放個元宵炮仗我聽。”
一會兒又落了花翠,拾花翠;
一會兒又掉了鞋,扶著人提鞋;左來右去,隻和敬濟調笑。
玉樓看不下去了,說了兩句:“為什麼隻見你掉了鞋?”
玉簫道:“她怕地下有泥,鞋外套著五娘的鞋穿著哩!”
玉樓道:“你叫她過來我瞧瞧,真的套著五娘的鞋兒?”
金蓮道:“她昨日問我討要了一雙鞋,誰知是個成了精的狗肉,還套著穿!”
蕙蓮提起裙子來,叫玉樓看。隻見她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綠線帶兒紮著褲腿,一聲兒也不言語。
須臾,走過大街,到燈市裡。
金蓮跟玉樓說道:“咱如今道獅子街李大姐房子裡走走去。”
於是吩咐畫童、來安兒打燈先行,一行人迤邐往獅子街而來。
小廝先去扣門,老馮已是躺下,房中有兩個人新買的丫頭,在炕上睡。
聽到敲門聲慌的老馮連忙開了門,讓眾人進來,忙不失火的戳開爐子燒茶,提著壺去街上買酒。
孟玉樓道:“老馮你且打住,不用去打酒,俺們在家酒飯吃得飽飽的,你有茶,沏兩壺來吃罷。”
金蓮道:“你既留人吃酒,先訂下菜兒才好。”
李瓶兒道:“馮媽媽子,一瓶兩瓶買來了,打水不渾的,夠誰喝?要買一兩箱兒來。”
玉樓道:“她哄你的,不用買,隻上茶就好。”那婆子這才不動身。
李瓶兒道:“馮媽,怎的不到那邊去走走,每天的在家做些甚麼?”
婆子道:“奶奶呀,你看丟下這兩個業障在屋裡,我走了誰看著她們?”
玉樓便問道:“兩個丫頭是誰家賣的?”
婆子道:“一個是北邊人家房裡使女,十三歲,隻要五萬;另一個是汪家出來的下人媳婦,下人去世走了,主子把她領出來賣,要十萬。”
玉樓道:“媽媽,我說與你,有一個人要,你賺她些銀子花花。”
婆子道:“三娘,果然是誰要?告訴我說。”
玉樓道:“如今你二娘房裡,服侍的隻有元宵兒一個,不夠使,還要尋個大些的丫頭使喚。你倒把這大的賣給她罷。”
又問:“這個丫頭十幾歲了?”
婆子道:“她今年十七歲了。”說著,拿茶來,眾人吃了茶。
那春梅、玉簫和蕙蓮都前邊瞧了一遍,又到臨街樓上推開窗看了一遍。
陳敬濟催促說:“夜深了,看了差不多快些回家去罷。”
金蓮道:“要你催,催的人手忙腳亂的,慌個甚麼!”
然後才叫下春梅眾人來,方才起身。
馮媽媽送出門,李瓶兒問:“西門府上派來的平安到哪兒去了?”
婆子道:“今天這時候還沒來,叫老身半夜三更開門閉戶等著他。”
來安兒道:“今日平安兒跟了大官人到應二爺府上去了。”
李瓶兒吩咐老媽子:“早些關了門,睡了罷!他大多來不了了,彆打瞌睡了還等他。
明天早點兒來宅裡,主動把大丫頭給二娘送過去。
知道你是石佛寺長老,請你辦事就端著。”
說畢,看著她關了大門,這一簇男女方才回家。
走到家門口,隻聽見租客韓回子的老婆韓嫂兒高聲亂叫。因他男人在馬房內臣家做工,她在家跟著人參加活動正月十五散百病兒去了,醉酒回家,說有人撬開她房門,偷了狗,又不見了些東西,所以坐在當街上撒酒瘋罵人。
眾婦人方才站住了腳。金蓮支使來安兒把韓嫂兒叫到當麵,問道:“你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韓嫂兒叉手向前,拜了兩拜,說道:“三位娘子在上,聽小媳婦稟告。”於是從頭說了一遍。
玉樓眾人聽了,每人從掏袖中些紅包給她,叫來安兒:“你叫你陳姑爺送她回屋裡。”
那敬濟隻顧和蕙蓮兩個調笑,不肯幫忙。
金蓮支使來安兒扶她回家,吩咐叫她明日早來宅內漿洗衣裳:“這事我對大官人說,抓到人替你出氣。”
那韓嫂兒千恩萬謝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