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玉樓點了點頭,便笑著同王景怡解釋此番來由。
“老祖了解到你們已經來了,便派我請你們過去,玉樓的位置要儘快安排。
海闊真人上任比老祖早,他也是紅燈照門下的真人,安排了不少妙峰山的弟子來西海避戰。
現在的情況是,越往後,玉樓的位置越不好安排,咱們紅燈照不能做的太獨。”
周縛蛟提前上任,而且還知道王景怡已經來了,大修士之能,竟恐怖如斯!
緩過神的景怡老祖點了點頭,毫無表演痕跡的作苦惱狀。
“哎,玉樓的情況很特殊,卓梁,你也知道滴水洞的兩位真人鬥的厲害。
紅鯉真人器重玉樓,結果玉樓就被袁道深給逼來西海了,還要求必須儘快到風地煞處報備。
滴水洞在西海的長老風地煞,為風真人之嫡脈,我來知味坊,就是想拿半隻靈驢,送過去活動活動。
師叔那邊,麻煩請你轉告,等我帶玉樓見過風地煞道友後,再前往拜謁,如何?”
第一,紅鯉器重玉樓。
第二,滴水洞也有三位真人,還有半拉仙尊。
第三,梁卓,回去和你家老祖說明,玉樓的情況!
周家當初搞雙修補道基的法門,還是找王景怡聯係的王氏,王景怡太清楚其中的問題了。
玉樓是真有紫府之機的,哪怕旦日不幫王玉樓拔修為,王玉樓也有。
所以,周家那狗屁半拉紫府捷徑,王玉樓不能走!
王氏千年傳承,終於出了個真麒麟,一路護持著修行到現在,怎能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這老祖親口相召啊,景怡.你這”
周梁卓腦子不太靈光,屬於多發於大族的唐人綜合征,和袁五的病情類似。
“玉樓,你拿著這些禮物去見風地煞,我先隨梁卓師弟,去拜見縛蛟師叔,談談你的職位如何安排。”
從手腕上取下自己的儲物手鐲,景怡老祖不動聲色的將其遞給王玉樓,同時,麵上還應付著周梁卓。
‘這儲物手鐲你收下,其中的資糧夠你築基,千萬不要回王家山、滴水洞,直接去天蛇宗治下,而後轉到枯木堂。’
看著老祖手裡那儲物手鐲,王玉樓沒有接。
那是景怡老祖的儲物手鐲,其中,放著老祖的一切,一名資深築基、紅燈照真傳一生的積累,可不是所謂的‘這些禮物’。
幸好周梁卓與袁五相差仿佛,蠢到連周映曦都嫌棄的地步,否則,他可能就會看出問題。
‘老祖,我不能走。’
‘走,你有衝破牢籠的機會,不該成為代價。
玉樓,你聰明、堅韌、懂得何時該隱忍何時該出手。
隻要你想往前走,哪怕沒了靠山,也是有機會往前走的!’
‘老祖,我走了,你怎麼辦,王氏怎麼辦?’
‘總要有人成為代價,無非是到我們了而已。’
王玉樓不傳音了,他腳步發軟的笑著上前,走向了莽象給他定下的命運。
王氏如此待他,他怎能將王氏變作代價呢?
王玉樓做不到,族長和顯周老祖沒看錯他,他還是不夠狠,不夠自私。
“老祖、梁卓師叔,咱們還是一起去見縛蛟師叔祖吧,滴水洞風長老那邊,不急。”
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周梁卓笑著點頭,便問起了兩人一路過來是否順利。
不露痕跡的瞪了玉樓一眼,王景怡拉著玉樓的手,一邊應付周卓梁,一邊傳音。
肢體接觸情況下的傳音更加隱秘,難以被人聽到。
周縛蛟離開了那具寄魂的蛟屍,就是弱雞,而不離開那蛟屍,他又會極其顯眼。
蛟屍沒法隨意變大變小。
故而,王景怡才敢繼續和玉樓傳音交流。
‘玉樓,你該走的,就說為避免袁家在西海害你,跑了便是。’
‘不行的,老祖。’
‘旦日沒有明旨,我們有操作空間。’
‘王氏追隨祖師千年,他們知道咱們家不缺聰明的腦袋瓜。’
王景怡不說話了。
是啊,旦日曾經甚至當麵和王顯茂說過,王氏就是因為太謹慎、太聰明,反而少了決絕,才出不了紫府。
現在看,這位形若孩童的真人,當真是個扮豬吃虎的高手。
她口中的話,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很難聽得明白。
所謂溯脈癸水氣築基後修行快,可能就是為了把王玉樓送給周映曦配種!
周縛蛟拜師莽象,也不是一日之間定下的,此事早就伏脈千裡。
一切,或許就開始於那日的百麗軒。
甚至,可能是祖師主動伸的橄欖枝!
祖師要證金丹,需要周縛蛟這個被迫長期停留於大天地的倒黴蛋為自己跑腿!
‘而且,老祖,半拉紫府也是紫府,玉樓不嫌棄,能活七百多年,已經是長生久視了。’
‘不一樣的,玉樓,不一樣的,都怪我們王氏不爭氣,護不住你。’
‘老祖,玉樓從踏上修行路以來,從未受過任何委屈,王氏護了我這麼久,也該到我為王氏做貢獻的時候了。’
‘玉樓,你有真正的紫府之資,如果不是生在王氏,不被祖師送給周縛蛟,可能,你會在未來成就真正的紫府。’
‘老祖,彆說了,你再說我就後悔了,哈哈哈。’
玉樓本是開玩笑,然而,景怡老祖卻是回道。
‘我現在殺了周梁卓,你先用百裡逍遙符跑,然後再用遁天河,還能走!’
雖是傳音,聽不出口吻、語氣,但其中的決絕與堅持,玉樓卻能感受到。
‘啊?不用,不用,老祖,玉樓以前就想過,入贅周家也不錯。
春澤前輩入贅周家,不也混的挺好的嗎。
不走了,這樣對我好,對咱們王家也好,就是苦了師姐和小魚、楚然,哎。’
王景怡沒有說話,她拔出了無相劍。
她做事,向來果決。
相比於半拉紫府,王景怡更希望玉樓能成就真正的紫府。
正要一劍刺向周梁卓,逼王玉樓放棄妥協時,玉樓卻又以一句話拉住了景怡老祖。
‘老祖,我還有一個設想——祖師真舍得給周家一個紫府麼?’
‘你是說?’
‘我是魚餌,周縛蛟咬鉤了。
但未來的事情,當祖師真成為金丹時,什麼都是兩說。
他那種大修士,做出什麼決策也不奇怪。’
玉樓這是純扯淡,沒有哪怕一點把握。
但他現在不是孩子了,他不能哭著和王景怡說,老祖我怕。
他需要說,老祖,沒事兒、小事兒,咱們啊,不用怕。
因為,老祖護不住他了,顯周老祖護不住,顯茂族長護不住,景怡老祖也護不住。
王玉樓做不出逼著這些老祖為自己陪葬的混賬事。
‘停,先過了眼前這關!’
幾人正好走到了西海仙城的正門前,景怡老祖停止了傳音,心事重重的帶著玉樓入了仙城。
王景怡聽出了玉樓的寬慰之意,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紫府路。
修仙難,為莽象做附庸,更難。
或者說,為任何一位大修士做附庸,都難。
可離開了這些壟斷著資源、法門、上升通道的大修士,又會失去機會。
玉樓可以跑,跑走後,無非是再找位其他大修士拜山頭而已仙盟如此,其他地方大概率差不了太多。
大修士有實力壟斷資源和上升通道,他們必然會做出和仙盟類似的選擇。
至於玉樓再拜山頭,拜的那位大修士是不是第二個莽象,會不會再把玉樓視作代價換利益,隻能賭。
莽象的脾性王氏懂,如果換個大修士,又會如何呢?
所以,景怡老祖下意識讓玉樓跑的策略,並非最好的策略。
半拉紫府嘛,半拉就半拉吧,畢竟也能活七百多年。
王玉樓還沒築基,這些事很遠。
先認了祖師的安排,再等未來的變化,確實是唯一的選擇。
仙盟西海執寶真人府——周縛蛟已經提前就任。
在周梁卓的帶領下,玉樓和王景怡在府邸的後院見到了趴在水池中的蛟龍。
“王玉樓,你想去哪任職?”
這位半死不活的真人沒理會王景怡,直接問玉樓道。
“玉樓初到西海,不太懂仙盟於西海的職位,不知道梁卓師叔能否介紹一二?”
心裡罵了句廢物,周縛蛟沒有說話。
周梁卓趕忙開始開口。
“仙盟西海前線的機構以仙盟西海三真人為統領,往下依次為十一個仙盟直屬台庭,包括龍虎台、靈寶台、守關台、戰功庭
再往下,則是五十七個西海仙城直屬職部,包括附城執法堂、附城城府、附城.以及十四個海堤巡邏隊、十四個海堤修繕隊、十四個西海哨站。
隻是,海闊真人上任的早,他安排了很多妙峰山弟子到了不同位置上,所以,王玉樓,老祖實際上隻能將你安排到三個直屬台庭中。
分彆為靈寶台、風聞庭、刑罰庭,這裡麵,靈寶台和風聞庭輕鬆些,刑罰庭忙得很,西海比較亂。”
十一個仙盟直屬台庭,對應的是三位仙盟派出的大修、八位西海本地成長起來的紫府。
附城對應的職部也有一堆,算是除了直屬台庭外最好的選擇。
海堤巡邏隊、修繕隊、哨站,則是西海仙城的派出機構,苦一些。
當然,這些機構在西海仙城中也會有本部,王玉樓想去,自然好安排。
可周梁卓已經抬出了‘靈寶台’,即西海執寶真人周縛蛟直屬的台庭,王玉樓其實沒得選了。
難難難,玉樓有些猶豫。
“師叔,旦日師叔讓玉樓來西海,是來曆練、打磨修為的,不能一直隨在您身邊,那樣也就沒了曆練的意思。
我看梁卓師弟推薦的風聞庭就不錯,西海太亂,刑罰庭太忙,就選風聞庭吧,玉樓,你的想法呢?”
玉樓,不難。
我王景怡還能再為你遮一些風,擋一些雨!
“刑罰庭其實也可以,我想去第一線,去好好磨礪磨礪,寶劍鋒自磨礪出嘛。”玉樓一臉堅毅的道。
老祖,接!
“你這孩子,刑罰庭要是好地方,李海闊早就往裡麵插人了,磨礪又不是讓你犯險!”
壓著心中的欣慰,王景怡怒道,甚至還帶著些想上手揍王玉樓一下的意思。
在莽象和周縛蛟的壓力下,祖孫兩人騰挪的空間很小,但他們還是騰挪了起來。
不能留在靈寶台!
“海闊師弟情況也麻煩,妙峰山和穀神宗已經打的停不了手了,請托他的人很多,所以才安排了那麼多妙峰山弟子進仙城避戰禍。
不過,你們倒也不用非要局限於這三個,其他已經被海闊師弟安排過弟子的台庭,也可以選,小事罷了。”
周縛蛟主動開口,算是解釋了一句——李海平送了他不少禮,也算分潤。
當然,現在要叫海闊真人了。
在這波賣官鬻爵的過程中,周縛蛟和李海平是一起發財的。
“怎敢麻煩師叔,就風聞庭吧。”
說著,王景怡又看向玉樓,指著他厲聲道。
“你還想去刑罰庭,我看你是想挨揍了!”
縛蛟真人難得的笑了一句,看起來從半死不活中緩解了些許。
“哈哈哈,年輕人有進取之心是好事,不必苛責。
倒是玉樓,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道是否婚配?”
然而,一句話,周縛蛟一句話就爆了。
根本沒有地圖,全是匕首。
王玉樓就是莽象送給他的拜師禮!
和周映曦配種,做她的墊腳石,成就半拉紫府,享七百二十年壽元。
祖師的恩情啊,哎。
布局十七年,這便是大修士的境界。
“玉樓在滴水洞娶了三位道侶,不過滴水洞的紅鯉真人因為看好玉樓,怕影響他了修行,就在其身上下了法印,無法行男女之事。”
王景怡表情古怪的主動開口解釋。
縛蛟真人,要不就放玉樓一馬吧。
“哦?”
蛟龍身上傳來一聲略帶疑惑的哦,龍頭從水中舉起,接近了玉樓。
看著那水缸大的龍眼,玉樓有些緊張、尷尬的抿了抿唇——裝沙比唄,還能怎麼辦。
“沒有法印了。”
周縛蛟的話讓玉樓微微一驚,紅鯉的法印就這麼被周縛蛟解除了,可怕.
“三個道侶也無妨,他若娶映曦,我便可以收他為弟子,景怡,你意下如何?”
不選靈寶台有什麼用,周縛蛟根本不帶演的。
王玉樓和王景怡的極力騰挪,此刻就像蜉蝣妄想撼動天地一樣可笑。
修仙者在天地麵前是蜉蝣,王氏在莽象、周縛蛟這樣的大修士麵前也是蜉蝣。
吃定你了!
“師叔能收玉樓為弟子,景怡自然願意,隻是”
王景怡還想爭取。
“隻是什麼?”
周縛蛟忽然冷聲問道。
“隻是玉樓已經有了三位道侶,景怡怕委屈了映曦。”
王景怡壓下心中那翻騰的念頭,恭聲道。
“嘩~”
龍頭又砸回池水中,周縛蛟道。
“不委屈,三日後成婚,就在此地辦,此事便算定下。”
安靜。
一個頂漂亮的姑娘被強塞給自己,這種事兒,竟然能是壞事兒。
隻能說,修仙界之大,無奇不有,還偏偏讓王玉樓給碰上了。
——
隨老祖一路從西海仙城出來,兩人終究是回到了知味坊。
西海仙城有兩家知味坊,仙城中的那家大一些,附城中的這家小一些,但祖孫兩人沒有溝通,默契的就來到了這裡。
附城離執寶真人府更遠。
“布子十七年,老祖,從十七年前旦日真人在清溪坊為我查驗靈根時,祖師便把我放在棋盤上了。
如今,不過是推子入局。”
王玉樓平靜的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現在什麼都清楚了,他也成為了代價,那就不用再小心了。
周縛蛟和莽象再狠,逼我做墊腳石,總不能還要求我高舉雙手哭著說感動吧?
王景怡搖了搖頭,道。
“先去知味坊吃飯,再把你於西海的府邸定下來,明天去找風地煞說明你在風聞庭任職的情況。
能成為縛蛟真人的弟子,你就一步跨入了紅燈照真傳的行列,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孩子,彆放棄希望!
王玉樓直接挑明‘真相’的行為,其實有幾分認命的意思。
他之前明明勸慰老祖,莽象不一定會真的給周家再來個紫府的機會,可當時的玉樓也沒想到,周縛蛟竟是如此的不加掩飾。
那是種粗暴且毫不在意的,對王玉樓命運的搓弄。
踏入修仙界十七年,玉樓第一次遭遇如此絕望的困境。
他是一個被莽象挑出來的禮物,送給周縛蛟的禮物。
他怎能不失望呢?
景怡老祖看到了玉樓的失望,她的心是疼的,無比的疼。
所以,她選擇用隱含‘我們要乖’意味的話語,傳遞著‘裝沙比不放棄希望’的真意。
玉樓,你要裝順從、裝認命、裝乖巧、裝下去。
然後,等待機會。
王玉樓懂得老祖的意思,他低著頭,道。
“老祖,玉樓.餓了。”
老祖,玉樓明白。
王景怡曾聽玉樓說過很多次‘玉樓明白’。
那些堅定的、認真的、自信的、歡喜的‘玉樓明白’猶在耳邊,可如今
景怡老祖抬頭望天,再看向玉樓時,已經紅了眼眶。
“好孩子,走,咱們去吃醬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