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樓卻露出了滿意的笑,笑的虢百尺心中發寒。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真相、對錯、正義,都不重要。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重要,即便車增曄不咬高見,唐念秋也會咬高見,無非是知味坊等王氏產業被高見索取上供之類的理由。
王玉樓要的就是矛盾升級,要的就是和虢百尺分道揚鑣。
神光的弟子撕咬成那樣,影響神光用他們了嗎?
沒有!
矛盾公開化,然後競爭,然後贏,然後得到祖師的器重。
重點是,現在的局麵下,找事的人是虢百尺!
“你害我!”
虢百尺沒想到王玉樓這麼狠,完全不顧忌團結,自己殺高見,居然還真就殺錯了。
事實上,從王玉樓帶著兩千多名散修盟修士離開西海,前往紅燈照開始,他就踏上了通往紫府的那條荊棘之路。
虢百尺今日之失措,在於他沒能察覺或者說重視王玉樓的變化。
王玉樓不是他的後輩,而是他的競爭對手!
在虢百尺的印象中,王玉樓還是那個在宴會上就知道吃的小孩呢,現在王玉樓告訴他,老虢,我要和你搶祖師的恩情——老虢難以輕易接受這麼巨大的變化。
這才過了區區二十年,二十年甚至不一定夠修一門神通,但王玉樓愣是從引氣修行到了築基,成為了莽象一脈的天驕。
正是因為沒能意識到此事,虢百尺才會小醜的這麼厲害。
“你一會兒說是高見害你,一會兒說是我害你。
我看,是你自己在害自己,此事,我會向祖師稟報的。”
當然不是稟報虢百尺殺高見這種屁事,王玉樓說的是虢百尺在清溪坊縱容弟子暗中坑害王氏!
就在虢百尺訥訥無言,滿心焦灼時,一道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
“不用向莽象祖師稟報了!”
紅燈照掌門協理,燭照仙尊門下弟子,易走日,來了。
“王玉樓,你在西海肅清神光流毒,肅清來肅清去,最後卻放過了這兩千多人一馬。
祖師對此很不滿意,就命我來此,幫你好好處理這些流毒!”
此言一出,散修們頓時就驚疑不定了起來。
什麼?你跟我說,王玉樓這個大修士走狗,居然算是放了我們一馬?
這件事對散修們的衝擊是很大的,他們中當然有人早就已經意識到王玉樓是在放水和培養莽象的勢力了。
但有這種認識水平的畢竟是少數,當這種目的被人以近乎於挑明的方式說出來後,大部分人才得以後知後覺的理解了王玉樓究竟做了什麼。
“走日師兄?”
王玉樓知道易走日,他雖然沒有在紅燈照待過多久,但王氏熟悉紅燈照,紅燈照中的彎彎繞繞,王玉樓也有所耳聞。
易走日是進賢真人門下的頂梁柱,同時也負責主持宗門內燭照派的日常工作,掌門協理的職位,更是紅燈照中眾多關鍵崗位中最關鍵的之一。
“所有人配合我布網,不能放走一個神光流毒!”
易走日沒有理會王玉樓的招呼,直接吩咐自己帶來的築基,以及在場的紅燈照築基。
張網開殺!
如果真讓王玉樓把這兩千多名散修帶入紅燈照,事情就麻煩了。
一想到莽象一脈會多兩千多名外門弟子,即便是特殊的、用來填線的外門弟子,易走日都睡不好覺。
因此,他這次帶來了四十多名燭照派的築基,其中更是有十幾名資深築基。
有這些人在,王玉樓身邊帶再多的西海築基、妙峰山築基,也攔不住易走日!
畢竟,他們又不敢真為了這些散修的命,得罪紅燈照內的燭照派。
見易走日帶著人展開陣勢,一副要毀了王玉樓基業的架勢,虢百尺忽然有些想笑。
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老前輩,遭報應了吧?
然而,王玉樓可不好糊弄,他直接攔在了易走日麵前,問道。
“等等,走日師兄說‘祖師對此很不滿意’,指的是哪位祖師?”
王玉樓不認為易走日傳的是莽象祖師的命令。
莽象是有多沙比,才會殺王玉樓給他拉來的新血液?
眾所周知,把神光當狗遛的莽象不可能是沙比,所以,易走日傳的必然不是莽象的法旨。
“怎麼,你想攔我?”
易走日沒有回答,王玉樓心中更加篤定了。
他抬手,道。
“攔住他們!”
楊兌烈和陳永忠對視一番,終究是起身飛到了空中。
他們兩人的動作好像某種信號,見兩位龍虎衛統領如此作態,西海的眾多築基也紛紛站到了天上,為王玉樓助陣。
王玉樓在西海隻呆了兩年多,但他在西海,深度參與了西海之變的全過程。
通過清洗神光流毒,王玉樓又幫莽象完成了紅燈照勢力入西海的部分前期工作。
他對西海的眾多修士,是有影響力的。
雖然西海依然算不上王玉樓的基本盤,但此時的西海算——金山還在位呢。
本來想摸魚,不深度參與紅燈照內鬥的七榭,在見到九曲也飛了上去的情況下,不得不跟著一起。
如此,妙峰山的眾多築基也不敢摸魚了。
海闊真人雖然是紫府的地板磚,堪稱紫府版的吳謹言,但他依然是實打實的紫府真人,還是妙峰山的真人。
海闊真人的兩位弟子都上去幫王玉樓了,其他人心中再不情願,也依然要跟上去。
所以,沒有一枚靈石是白花的。
二十萬枚靈石買九曲的幫助,一萬五千枚靈石買空山掌門的臂助,此時,終於發揮了效果。
“王玉樓,你什麼意思,你是想庇護這些神光流毒嗎?”
易走日完全不怕,烏合之眾而已。
他是得了進賢真人明確命令的。
神光流毒,不是好東西,必須肅清。
要是王玉樓肅不清,易走日也可以捎帶手肅一肅王玉樓——無非是莽象的工具人而已!
這,其實和天蛇恐懼莽象開戰的邏輯類似。
舉起大刀片子殺人很簡單,但開了刀殺爽了後,想要再封刀,就不是某一個人能獨自決定的了。
你莽象可以用肅清神光流毒的借口,大肆的讓自己人侵吞西海的利益,從而擴張自己的利益圈。
但神光流毒的借口,莽象可以用,燭照自然也可以用。
莽象劃定的神光流毒名單,漏了王玉樓,燭照仙尊有資格,更重要的是也有實力不漏。
“庇護何從說起,我是讓他們到兩宗大戰前線為紅燈照效力,用戰功抵罪,走日師兄還請慎言。”
王玉樓還不想撕破臉,反正有這麼多築基站在他這邊,易走日又不可能真殺光那些散修,他稍稍忍讓些也不吃虧。
“王玉樓,你算什麼東西,紅燈照的照是燭照仙尊的照!
你怎麼敢擅自決定,讓這些被神光汙染了的散修,入我們紅燈照?”
易走日沒有停手的意思,他點明了王玉樓此番操作中的問題後,繼續道。
“愣著乾什麼,動手!”
那些被他帶來的燭照派築基,當即就開始出手,一瞬間,竟有上百名散修死在了賽馬場的看台上。
“百尺師兄,快來助我。”
王玉樓喊了一聲,便帶著眾人開始護持那些可憐的散修們。
打,是不可能直接打的,能做的隻有護一護了。
然而,虢百尺根本不帶慫的。
王玉樓喊他幫忙,他直接施展神通,祭起自己的靈器,隨機選取了個倒黴蛋開殺。
所以說,老虢長進的速度確實快,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對他最好的選擇。
當然,對虢百尺最好,不意味著對宗門好,更不意味著對王玉樓好。
虢百尺忽然出手,第一擊就建了功,那個被他選中的倒黴蛋直接被打成了重傷。
王玉樓帶來的築基修士見已經見了血,也就不猶豫了。
什麼妥協、大局,在這一刻都消失了,留下的,隻有以鬥法實力為準的實力至上。
但這種激烈的鬥法隻持續了一息,那些沒想到王玉樓帶來的人真敢出手的燭照派築基,就大驚失色的飛離了賽馬場上空。
易走日的表情也變得極為難看。
“王玉樓已經叛宗,誰再幫他,就是在和紅燈照作對,我勸諸位道友想明白!”
內鬥,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在沒有人可以成為獨尊的情況下,修仙界就無法出現真正的和平,隻不過相比於刀刀見紅的玩命,大家更喜歡鬥而不破的通過內鬥搶利益——沒人想主動的冒險搏命。
王玉樓眼神複雜的看向老虢,沒有不滿,也沒有感謝,隻是單純的複雜。
老虢是想坑他,但壞心辦了好事
易走日給王玉樓定罪這件事,本身就是狗屁。
紅燈照的照是燭照的,燭照可以隨意處置王玉樓,但易走日不行,他自己也清楚。
易走日之所以停手,是因為被莽象一脈的氣魄給驚到了——虢百尺也是莽象一脈的人。
他來之前,怎麼也想不到王玉樓能拉著如此多的築基,陪自己押送散修盟散修。
不過他依然不怕,因為他篤定,王玉樓和他帶來的那些築基修士,不可能為了散修們得罪燭照仙尊的門庭。
事實上,王玉樓確實不敢自己主動出手,也不敢讓跟著他一起押送散修盟散修的其他築基出手。
然而,老虢幫王玉樓提前做出了決定。
雖然手段糙了些,但虢百尺幫王玉樓解決了逼易走日退讓的關鍵一步。
打響反抗的第一擊後,其他王玉樓帶來的築基,自然會被影響,會在利益的角度下,頂著燭照仙尊的壓力開打。
西海的眾多築基需要聽命於龍虎真人金山,妙峰山的眾多築基也清楚自家宗門更偏向莽象祖師。
兩橫一撇就是乾,乾!
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王玉樓成長到了某種足夠強橫的地步,故此他才能借到這些押送築基的力,故此易走日帶來的人才會忽然停手。
大家都怕,易走日強壓下,他們當然必須聽命。
但現在情況明顯已經鬨大了,都快從肅清神光流毒變為紅燈照內戰了,大家當然不敢再亂動。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大修士的走狗,很多都是紙老虎。
當王玉樓不怕時,易走日這種紙老虎的戲,也就唱不下去了。
這一波,是王玉樓長期以來苦心經營後,在局部實現的,對燭照仙尊的壓製。
仙尊的勢力當然很強,但王玉樓此時此地此刻的勢力也不弱。
“走日師兄,動輒殺人,不是好事,宗門團結很重要。
至於你說的,玉樓背叛宗門,更是無稽之談。
玉樓有沒有背叛宗門,還輪不到你來下判斷。”
易走日不認為王玉樓是東西,王玉樓也不認為易走日是東西。
看著與自己針鋒相對的王玉樓,看著王玉樓身側那些密密麻麻,遍布天空的築基,易走日知道,今日的目的,恐怕難以實現了。
尺度,是個很玄妙的東西。
當王玉樓的人隻是護著那些練氣時,易走日當然可以帶隊殺散修。
但當雙方拳拳到肉的打起來後,事態升級,易走日麵臨的就不是能否肅清神光流毒的問題了。
這事兒,不好收尾。
“王玉樓,不要避重就輕、東拉西扯。
這些人做為神光流毒,你不僅不殺,還給他們許諾特殊外門弟子的身份。
怎麼,我們紅燈照是垃圾麼,什麼樣的人都能往宗門裡收?”
他還在扣,王玉樓已經數不清自己戴了多少頂帽子了。
“他們不是垃圾,他們隻是被人利用。
仙盟,是為所有修仙者服務的,所以金山真人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
宗門,是玉樓心中最神聖的地方,所以玉樓才會帶著這些散修,回宗守護宗門。
走日師兄,難道想要更好的守護宗門,也是錯的嗎?”
易走日冷笑道。
“花言巧語!你那麼喜歡守護宗門,為什麼不直接上前線?
王玉樓,今日之事,我會向燭照祖師彙報,看你到那時如何解釋!”
王玉樓不打算解釋,他的‘服務對象’是莽象,在內鬥的維度下,燭照甚至是敵人。
對於敵人的意見,當放屁都嫌沒味,王玉樓怎麼可能真被影響?
“好,還請師兄儘快回去彙報吧,我等著。”
易走日、本想要再放些狠話,但他注意到,王玉樓居然是那麼的平靜。
和袁五不同,易走日能走到今天,全靠腦子好使,不然也做不出半路截胡並開屠的決策。
所以,他沒有在繼續放低水平的垃圾話,而是對虢百尺道。
“百尺,我不理解,你為什麼要為神光流毒而攻擊宗門內的各位同門呢?”
霎時,老虢的表情就和被驢糞池子淹了三天三夜似得,又臭又難看。
從一個虧,吃到另一個虧,甚至還壞心辦了好事
合著我今天就活該吃虧吃到飽是吧?
“我沒有,我沒做,不信你問玉樓師弟。”
虢百尺決定惡心一下王玉樓,王玉樓希望和自己矛盾公開,他當然能想明白為什麼,無非是把他當對手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能惡心王玉樓就惡心王玉樓唄。
畢竟,他們都是莽象門下的人,他不可能真宰了小王。
“哈哈哈,好好好,有你們這些忠誠可靠的弟子在,實在是莽象仙尊的幸運,那就且等來日吧!”
撩下一句狠話,易走日就帶著那些燭照派的築基離開了。
隻是吧.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這位掌門協理,好像把虢百尺和王玉樓看做‘真師兄弟’了。
——
“我就說,玉闕前輩是好前輩。
咱們能在西海活到今天,在前線,自然也有機會繼續活下去。
反而留在西海,才是真正的死路,你我便是再懂狩妖,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妖糞。
入了宗門就不同了,宗門每年都會發俸祿,等修為修上去了,還可以收三五名漂亮的弟子。
有事了,讓弟子們去乾,沒事兒的情況.你們懂吧,這就是宗門的好處。”
一邊跟著隊伍飛,一邊無償的為王玉樓做洗腦工作——崔白毫太想進步了。
“老崔,你這就不懂了,就是紅燈照真傳弟子,也不好混。
那個想殺我們的易走日,是真傳中最厲害的,可依然想做什麼都做不了。
要我說,對於我們這些散修而言,與其指望可望不可即的築基,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享受修仙的過程,這”
崔白毫打斷了小隊成員的念經,指著東南方的巍峨山門,道。
“看,那裡就是紅燈照山門所在,”
峰巒如聚,山高林密,宮闕巍峨。
一路前行整整十天,王玉樓終於把這些神光流毒,送到了宗門的山腳下。
路上死了差不多五百人,主要是易走日帶人殺得。
雖然當時局勢很快就控製住了,但築基修仙者的實力太強,隻是稍稍出手,就殺得散修盟眾散修嗷嗷叫。
就在王玉樓騎黑龍馬入宗門後,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映曦。
映曦似乎也是剛剛到,可能因為之前沒收到王玉樓正在押人回宗的事情,所以才一副匆忙過來迎接的扮相。
“相公,你終於來了!”
見到王玉樓出現,映曦當即就想飛向玉樓。
然而,她飛到一半,卻注意到了金明度。
金明度伸出胳膊,挽住了王玉樓的胳膊,而後才笑著道。
“映曦道友還是那麼美,相公的眼光一向不錯。”
王玉樓隻感覺無奈。
想要齊人之福?
算了吧,不如想想怎麼把那兩千名散修的特殊外門弟子身份儘快辦下來。
梧南不缺人才,這些散修中,有的是懷才不遇、無法施展的倒黴蛋。
用好了這些人,他們才會是王玉樓未來真正的基本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