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們是來接他的?”
打量著郭承泰所乘坐的金雷梭,看清對麵六人都是築基修為後,紅眉感到有些目眩。
人生的際遇啊……
曾經那個不起眼的弟子,幾十年間,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哈哈哈,你也一起,走,玉闕道友在等你們。”
和鎮守修士打了個招呼,郭承泰就帶上王玉安和紅眉離開了。
平原坊的鎮守修士是浮煙派的人,遇上王玉樓弟弟回紅燈照訪親,有心想靠攏靠攏,但完全沒有機會。
在特彆功勳堂塑造的戰時經濟體係衝垮紅燈照原因利益分配秩序的情況下,各個坊市的鎮守修士位置已經不吃香了。
以前,這些位置屬於三等紅燈照真傳才能坐的,如今卻紛紛被四等紅燈照真傳拿下——雞肋。
所以,平原坊鎮守修士想靠攏王玉樓其實是很正常的,他屬於真傳中的邊緣人,看似真傳,但沒有靠山。
他沒了機會,心裡憋悶,看那店鋪掌櫃的眼神就不對了,當即在暗中定下了下回就送他上前線獻忠的決定。
讓你沒通知我,誤我大事!
——
“你給玉闕道友去信是對的。
這些年,南線漸漸被燭照仙尊門下的弟子們給控製了。
平原坊,是南線附近的坊市,你們留在南線,危險。
玉闕道友說過,內鬥有時候比對外戰爭更殘酷。
這句話,其實很有意思,哎,幸好有玉闕道友在,不然老郭我這種腦子不行的,估計早就上前線了。”
金雷梭中,郭呈泰和王玉安攀談了起來。
莽象的紫府之餅,理論上所有築基後期的紅燈照弟子都有機會吃,但老郭自己心裡有數——他不配。
所以,他的心理狀態反而好得很,沒什麼壓力。
跟著王玉樓混,幫家族發展發展,也就夠了。
“大戰當前,還要內鬥嗎?”
紅眉戰戰兢兢不敢說話,但王玉安可不怕,他是王玉樓的親弟弟,屬於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我也不是太懂,玉闕道友倒是有言——就是大戰當前,反而內鬥會更激烈。”老郭道。
大戰時,內鬥會更激烈,這是一種特殊的情況。
畢竟,目前的兩宗大戰,烈度上已經被固定了下來,而且一穩定就是五十多年。
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底層修仙者,隻要大修士們從手指縫中稍稍漏點資源,又能催生出一大批。
仙盟原有的秩序下,大修士們分走了九成的利益,剩下的一成塑造了仙盟的練氣、築基格局。
而現在,紅燈照的高層沒有受到絕對的切身損失,但戰爭經濟的特殊性又事實上衝擊了宗門的利益分配秩序。
這種利益秩序的重構,對於宗門的高層而言,比死幾萬名十幾萬名底層修士重要多了。
因此,紅燈照就出現了一邊大戰,一邊激烈內鬥的情況。
“所以,我大哥情況,還好嗎?”
在王玉安看來,老郭開口必提及‘玉闕道友說過’,且能被大哥派來護送自己,應該是自己人,所以他問的比較直接,沒太顧忌。
老郭沉吟片刻,看了看戰戰兢兢的紅眉,思量著開口。
“好也不好。”
王玉樓的這倆故人靠不靠譜他不確定,所以老郭不能給王玉樓惹麻煩,給的回答很謹慎。
“好也不好?”王玉安沒聽懂,實在是老郭的回答有些混賬。
老郭眼神閃爍,傳音回道。
‘局勢一片大好是真的,五十年來,戰線已經反推了十幾裡,打的比較好的地方,反推了上百裡。
但玉闕道友承受的壓力也大,景怡師姐受傷,開紫府的進度被耽誤了,而仙尊門下,在過去五十年已經有了六名新晉的紫府大修士。
所以.情況就很複雜。’
王玉安真的已經完全變了,他在伏龍觀伏低做小,一步步從初入練氣修行到了築基。
在觀氣坊,他還與紅眉一起,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總之,他聽懂了郭呈泰的話。
莽象門下那麼多紫府,可頂在前麵的是王玉樓。
王玉樓的特彆功勳堂執事,一做就是五十年,得罪了多少人?
看似風光,風光到能嚇的幾千裡外的平原坊掌櫃用臉奏樂,但背地裡,他又被數不清的人記恨。
故而,王玉樓如今的情況,確實是‘好也不好’。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
王玉安選擇不想那些,他更希望知道,自己能不能儘快見到大哥。
“中線鎮守關,玉闕道友在那裡等您。”
“玉安!”
“大哥!”
很俗套的見麵,很俗套的擁抱,但明度驚訝的發現,王玉樓的眼睛竟然有些淚光。
郭呈泰不敢和金明度似得,盯著王玉樓看,隻是默默地低頭,心中卻是感慨。
沒想到看似心如鐵石的王玉闕,也有心軟的地方。
不過,王玉樓差不多是瞬間就意識到了失態,立刻就把眼中的淚光給抹去了。
他觀察了一圈,發現身邊都是自己人,才稍稍安心了些。
‘明度,讓老郭彆亂說,我現在被人時刻盯著,不能有弱點。’
“玉安,這些年你的變化不小啊,看起來比我還年長,都能做我叔叔了。
築基資糧不夠,為什麼不和我寫信,你什麼時候把我這個大哥當外人了?”
‘明白,相公。’
明度暗中應下了玉樓的要求,王玉樓把她放在身側,就是因為明度懂得他需要什麼。
就像現在,很多事王玉樓無法直接同手下講,讓金明度出麵,既能表達王玉樓的意思,又能起到一個緩衝作用。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也就看起來比你大個三五歲,我不舍得用駐顏丹,築基資糧也不是問題。
哥,我這次回來,除了自己的事情,還有”
把著王玉安的胳膊,王玉樓捏了捏。
‘彆在這裡談,宗門六名真人坐鎮三線,很多話不方便說。’
坐鎮中線的是李海闊和虢百尺,這倆都不會、也不敢偷聽王玉樓的話。
但王玉樓必須讓玉安意識到,情況比較特殊和緊張——這才是關鍵。
至於紫府真人坐鎮前線,則是重構後的利益分配秩序影響下的結果,和戰爭局勢無關,戰爭結束之前,這個模式都不會變。
畢竟,相比於留在後方的所謂紅燈照核心中的核心,如易走日等人,前線的十幾萬名紅燈照修士,才是紅燈照真正的核心。
如果什麼事都讓王玉樓等前線的領導者說的算,那也不合適。
“走,我已經讓人備了宴席,我先給你們接風,明日再和你一起回家。”
王玉樓拉著王玉安和紅眉入了府邸深處。
庭中,金明度看向老郭,道。
“呈泰師兄辛苦了,隻是剛剛看到的事情,不要和外人提,玉樓現在很難。”
明度四十多年前就已經築基,如今已經修到了築基中期大成,當然,相比於王玉樓的築基巔峰,她還是差了點。
“明白,明白,明度道友的話呈泰記住了,隻是我家那小子的.”
老郭提要求提的毫不避諱,他跟著王玉樓混,儘職儘責這麼多年,當然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該提要求的時候當然不會客氣。
至於能不能實現,其實都可以談。
王玉樓的難,在這裡也能體現,他在紅燈照搞出了這麼大的聲勢,手下有一堆他選出來的精兵悍將。
老郭看似沒有紫府之機,但真就和他自己說的一樣‘無能’嗎?
扯淡!
那是老郭的自謙。
能在王玉樓身邊成為王玉樓的臂助,老郭是有水平的。
就是因為王玉樓選了一堆還不錯的人幫自己做事,王玉樓才能把前線的很多事情梳理清楚。
可這一切,都是要給報酬的,儘管祖師和懸篆真人支持王玉樓,但這種報酬的支付,永遠是不足的。
其中如何分配,是個大問題,而且看起來永遠沒有完全解決的方案。
說到底,人心是逆流水,大家都想再高些。
不過,今天老郭找到了個合適的機會,金明度考慮到相公對王玉安的重視,以及王玉樓這些年來的發展,道。
“我會去信給族長,給他安排個群青原仙城的職位,這比蓮花仙城的職位好得多,你可滿意?”
群青原仙城是仙盟的總部,在那裡任職,當然是安全的,不僅能遠離大戰,還能有很好的發展。
金山作為仙盟直屬的紫府大修士,而且修為還相當高,安排一個人過去,當然不難。
但金明度敢許下這種承諾,不是因為金山厲害,也不是因為自己是金山的後輩,而是因為她的丈夫王玉樓夠非凡。
“群青原仙城?”
郭呈泰喜出望外,沒想到自己隻是小小試探,金明度直接給了個如此好的去處。
“明度道友放心,玉闕道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老郭我雖然修為不行,但向來明白輕重,絕不會亂說的!”
恩情到位,資深築基照樣汪汪汪。
——
“來,再來一盤醬驢肉,哈哈哈哈。”
王玉樓笑嗬嗬的看著王玉安乾飯,又讓人給玉安上了盤王氏秘製醬驢肉。
長久以來壓抑的心情,在玉安到來後,似乎一掃而空。
好久好久,王玉樓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看著言笑晏晏的丈夫,明度心中有些酸澀。
王玉樓的難,隻有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能看到。
在外人麵前,王玉樓必須永遠做那個心如鐵石的王玉闕。
金明度有時候會想,王玉樓應該不喜歡王玉闕那個稱呼,那個稱呼,需要背負的責任和壓力太大了。
但她也明白,她也相信自己的丈夫明白,想要得到什麼,總要去付出一些東西。
天底下,從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如果有,也應該是先金丹,再紫府,最後輪到築基。
按這個順序,仙盟的利益分配剛好符合,可築基在分配流程中,不僅沒有分到自己那份,還被仙盟限製的比坐牢還嚴實。
王玉樓能有機會施展能力,做出些事情,已經是他的幸運了。
在這個擁擠的盛世中,機會和真相一樣稀缺。
“哥,我吃不下了,再吃,就吃的沒那種快感了,今天先到這裡,先到這裡。”
佳肴雖好,但吃多了,反而會失去那種品嘗佳肴的快感。
“好,喝酒,六品的月華仙露,還是海闊真人送我的,你嘗嘗好不好喝。”
金明度有些咋舌,六品的靈酒,王玉樓一直以來都是留著招待真正的貴客的。
可這些年,他也就用六品的靈酒招待過仙盟的執事夢白。
老夢都是快蹬腿的人了,而且還和王玉樓有舊,在西海時一起趟過雷,才喝到兩杯罷了。
就是虢百尺來了,王玉樓也隻用七品的靈酒糊弄。
但對於玉安,王玉樓竟絲毫不嫌耗費,六品的月華仙露直接上了一壺。
“太貴重了,哥,咱們兄弟倆,你就是用九品,不,普通的酒給我,也沒啥事。
這種好酒,還是留著給那些大人物吧。”
看著酒壺,王玉安動都不敢動。
六品的月華仙露啊紫府大修士的專屬,我哪裡配?
在明度仙子驚訝的目光中,王玉樓竟是直接起身,走到王玉安的案邊,親手為他倒了滿滿一杯。
按著王玉安想要阻攔的手,玉樓笑著開口。
“你來,我很開心,這點酒算什麼。”
“叮!”
這一刻,王玉樓理解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意義。
王玉安就在他身邊,可未來,兩兄弟又會繼續分開。
那時候,再喝月華仙露,王玉樓也會想到玉安。
“哥,我不想走了,我想留下來幫你。”
放下杯子,王玉安不知道是不是猜中了王玉樓的唏噓之情,竟提出了個王玉樓始料未及的請求。
“不可,檸瑤已經懷有身孕.且兩宗大戰勝負未定,你不能來!”
不是兩宗大戰勝負未定,而是莽象的金丹證了這麼多年,證的王玉樓都有些累了。
他有時候會想,祖師到時候,是不是要把門下的弟子都召集到身邊。
到他要證金丹的關口,他一邊殺,一邊感受天地的束縛變化,如果不夠,就繼續殺。
先殺紫府,紫府殺完了,天地的束縛還是不夠他成金丹,他就殺築基
不能怪王玉樓如此想,實在是莽象太混賬,也太能沉得住氣。
布局起碼幾百年,掀起證金丹的浪潮已經一個甲子有餘。
期間,先割紅燈照,再按神光頭,最後直接入天蛇穀,反手開啟兩宗大戰,中間還差點把兩宗大戰升級為仙盟內戰。
莽象搞這麼複雜,王玉樓一路靠攏,一路忠誠,已經累了。
心累,長期在巨大壓力下,內心的疲憊。
“可是.”
明度見王玉安還想說話,開口打斷道。
“沒有什麼可是的,玉安,你先吃飯吧。
有什麼事,以後慢慢說,你又不是回來一天兩天。”
她不太忍心。
今天,王玉樓少有的如此開心,那就單純的開心的久一點吧,不要去想那些容易給人帶來壓力的事情。
——
“這是.龍?”
坐在王玉樓的法駕上,玉安有些看不懂黑龍馬的變化。
“龍馬,正在化龍,所以看起來怪了些,哈哈哈。”
多年過去,不止是王玉樓的修為到了築基巔峰,黑龍馬也有所進益。
在石祖‘叛逃’之後,黑龍馬很爭氣的更進一步,成為了神通在身的大妖。
而且,因為身有龍性的緣故,黑龍馬直接掌握了兩種天賦神通。
其中一個,便是化龍法——和狐獴妖王黑龍的化龍法類似。
命運的巧合有時候很離譜,黑龍馬是黑馬,有龍性,所以叫黑龍馬。
妖王狐獴黑龍叫黑龍,則是因為其化龍法修的好。
可妖王狐獴的種屬畢竟和龍相去甚遠,所以才需要周縛蛟寄魂的蛟屍。
但黑龍馬這小妖怪,運氣就好得多,天生就有龍性,化龍法更是其天賦神通。
隻要未來修的好,它就能一步步化作黑龍,不是叫黑龍,而是真正的黑龍。
可是吧.目前,黑龍馬對化龍法的掌握有些淺薄。
簡單來說,就是它化作的龍,有點抽吧。
五短身材,龍體肥大,尾巴又短又醜。
當然,當然,也就是看起來不太行。
外觀嘛,沒那麼重要,懂行的人眼中,威勢磅礴的遁光屬於控製力不足,長相抽吧的黑龍馬反而是真正的潛力非凡。
“哥,你現在修為具體到哪了,連拉車的坐騎都是神通大妖,你的修為應該不低吧?”王玉安問道。
這種問修為,外人問就是找罵,但玉安問當然是另一回事。
“築基後期,距離築基巔峰還有點距離,嗯,主要是我修行的太快,需要沉澱。
再沉澱個三五十年吧,把神通、鬥法、煉道等等,都一一補上來。”
築基後期和築基巔峰,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很難分辨的。
王玉樓已經到了築基巔峰,但他確實需要沉澱。
彆的不提,他目前連一個神通都沒掌握,鬥法的不足依然沒有補全。
甚至在嚴格意義上,王玉樓從未與人鬥法過。
從在王家山,王玉樓就在修習鬥法,在滴水洞內,顯周老祖更是每隔幾天就指導他鬥法。
可他的成長速度終究是太快了,以往的那些鬥法經驗,在他築基巔峰的修為麵前,沒什麼大用。
不過,王玉樓也不是什麼都需要補,比如,他不需要補煉道。
他的煉道水平,已經到了輕鬆煉上品靈器的地步。
這些年,他能在前線站穩腳跟,煉道上的造詣幫了大忙。
祖師和懸篆給的支撐不夠,王玉樓就自己貼資糧給手下補償,其中,多數都是靠煉靈器掙的靈石。
另外,則是王玉樓的竅穴修行。
已經定下了竅穴勾連法紫府的路徑,王玉樓在到築基巔峰後,就開始用溯脈癸水法打磨三十六竅外的竅穴。
在修行資源拉滿的情況下,他的修行速度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目前,他身上的竅穴已經開到了第四十五個。
至於未來怎麼和莽象或懸篆交代
摟著明度的王玉樓對玉安笑了笑,道。
“總之,修為重要,但相關的其他修行也不能拉下,不然就是蹩腳的築基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