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照和天蛇宗的大戰開啟的莫名其妙——弟子丟失,所以要開戰,這理由什麼時候看都扯淡的厲害。
但出乎所有底層修仙者預料的是,這場大戰,打了整整五十多年,打到兩宗的修士十者去六七,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按理說,戰爭對於宗門而言不是什麼好事,長期的戰爭,更是會摧毀原本的統治秩序,不利於大勢力內的既得利益者。
然而,修仙界的戰爭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下麵的人死的嗷嗷叫也不影響莽象祖師繼續加碼。
小魚的那句話是對的——下麵死氣沉沉,和上麵有什麼關係?
從伏龍觀前往紅燈照的路不好走。
兩宗的邊緣雖緊密相鄰,但因為大戰的存在,仙盟為防止兩宗戰爭成為野心家催動內戰的導火索,在天蛇宗、紅燈照的勢力邊界設置了幾百個小關口。
目的是防止外部修士大量流入兩宗,當然,真正的核心原因是青蕊想撈一撈。
兩宗持續不斷地從外麵拉人,兩宗內的修仙者也想往外跑,幾百個關口,就是幾百個微型靈石礦,積少成多下,青蕊算是小小的爽吃了一波。
王玉安當然不懂仙盟大修士有多不當人,他隻是心憂大戰中的王氏,所以.
距離仙盟某關口兩百裡處,王玉安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已經練氣九層的檸瑤,柔聲道。
“送到這裡即可,你留在觀氣坊就好,娘子。”
檸瑤已經有身孕在身,但依然送了他兩千裡。
王玉安早就不是曾經的毛頭小子了,他現在已然築基,是築基期的伏龍觀內門弟子,隻等一個機會,便能晉升伏龍觀真傳。
“對,回去吧,回去吧,兩宗大戰太危險,你還有身孕在身,這次爹和玉安過去就行。”
依然是練氣巔峰的紅眉開口道。
隨著與紅燈照的距離越來越近,紅眉常年陰沉的表情終於有了些亮色。
能怎麼辦呢?
受製於人,想要築基,就必須看王氏的意思,這次王玉安帶他回紅燈照,就是為他解除枷鎖而去。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則是玉安實在擔心家族的情況。
所以,他才在剛剛築基的情況下,火急火燎的回紅燈照。
“相公,父親,你們一路小心!”
檸瑤和玉安又是好一陣告彆,最後才依依不舍的隨王榮升離開。
懷著身孕的女子,怎麼會希望丈夫忽然遠走呢?
但生活嘛,總有一些事情難以避免,兩宗大戰打的昏天地暗,以至於遠在伏龍觀的檸瑤都知道了其中的凶險。
如果王玉安是那種看著家族在火坑中掙紮而無動於衷的白眼狼,那檸瑤恐怕也不會選擇和他走到一起。
兩人在地麵快速行走,一路走的很小心,紅眉叮囑道。
“我已經打聽過了,練氣後期想過去,是三千枚靈石。
築基想過去,起步九千枚靈石,不便宜啊,仙盟的生意才是最好的生意。”
雖然和王氏關係詭異,但那個永不過時的道理對紅眉也適用——問題就算沒法解決,日子也要繼續過下去。
玉安這些年不能說壞,雖然算不上事事都讓紅眉滿意,但也相處出了感情,所以,紅眉對玉安的態度還行。
兩人間,玉安修為更高,但很多事上,紅眉反而更有經驗。
“回來也要交,這就是兩萬四了,哎。”
想到兩萬四的耗費,王玉安就有些肉疼。
這麼多靈石,差不多是他辛辛苦苦、放棄修行、沒日沒夜煉器一年的收入。
他沒有王玉樓的玉如意傍身,煉器的失敗率總歸是有的,有時候還不低。
說到底,練氣期的煉器師,雖然有一定的價值,但掙的也是辛苦錢。
而王玉安剛剛步入築基,距離煉製靈器的水平還很遠,這次回家族,也有拿族中的築基期煉器法門的意圖。
兩人一路小心的行到仙盟的關口處,卻見一道綿延不絕,一直到視線的儘頭的高牆矗立在那裡。
而仙盟的關口,則就建在高牆上,類似於高牆上的一處崗樓。
“何人來此?”
察覺到有人過來,一位穿著蓮花仙城新荷法衣的練氣修士在關口外飛身而起,攔住了兩人。
“道友有禮,我為伏龍觀內門弟子,此番想回紅燈照內省親。”
王玉安如今是伏龍觀內門弟子,雖然吧,這種身份在兩宗大戰的戰場上就是數字,但在仙盟的體係內,他畢竟是有身份的,不是什麼荒野散修。
所以,那蓮花仙城的練氣對王玉安的態度還不錯——開門做生意嘛。
“唔,你一個人過去?”
王玉安一聽,就知道傳聞不假,這些關口真他娘就是純收費站。
他指著紅眉道。
“不,這位是我的好友,我們一起過去。”
這時候,關口內的仙盟築基也站到了關口陣法的邊緣,和王玉安見禮後,問道。
“道友你還要出紅燈照,回伏龍觀嗎?”
玉安有些不明所以,點頭應下。
“當然,當然。”
那築基的麵色當即溫柔和煦了許多。
“王道友有所不知,我們這裡可以買到來回票,這樣,你們兩人付一萬八千枚靈石即可。
一萬八千枚靈石,相當於你們回來時,隻用花半價就能過——當然,必須在我們這個關口才能生效,道友以為如何?”
王玉安和紅眉麵麵相覷,最後利索的付了靈石。
“哈哈哈,你們放心,來,這塊黃玉令牌就是信物。
我們西伏龍第二十七關向來誠信,有口皆碑,你們要是不小心陷進了大戰,還可以憑此令牌,聯係我們幫你們脫困。
當然,費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仙盟的人,路子確實野,在關口築基鎮守修士的帶領下,兩人來到關口以北的高牆。
高牆下,赫然有個地道入口,明晃晃的放在那裡。
四五名修士守在地道入口邊,原來,這裡才是真正的關口。
隻要紅燈照和天蛇宗的高層沒有開啟內戰,高牆就是虛設。
開啟內戰了,高牆也是虛設。
高牆唯一的意義,就是收費,所以,地道才是關口的核心,似乎也不奇怪。
從地道鑽出,回到紅燈照的疆域中,王玉安長長的舒了口氣。
十宗都不是什麼善堂,但他畢竟是在紅燈照治下長大的。
這裡,是他的故鄉,離鄉六十多年,如今終於回來,王玉安怎能不感慨呢?
“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啊”
紅眉吐槽道。
回紅燈照前,他和王玉安多方打聽,都說紅燈照治下和煉獄差不多。
可過來後,看起來也是春和景明的好光景,沒什麼煉獄的感覺。
“先把伏龍觀內門弟子的法衣穿上,反正這裡沒人查。
我是內門弟子,你也可以是伏龍觀內門弟子。
如此,我們也能稍稍安全些。”
王玉安掏出一件自己置辦的備用法衣,遞給了紅眉,紅眉穿上後,也就算半拉伏龍觀內門弟子了。
行走在外,都是細節。
他們雖然熟悉紅燈照,但現在畢竟是戰時,小心些不會錯。
兩位伏龍觀內門弟子一路在紅燈照治下前行,謹慎的走了半天,也漸漸意識到了不對。
“散修去哪了?”
紅眉心下有些寒冷,憂心忡忡的問道。
其實,他心中有些答案。
一個修仙者在修仙界混的久了,很多事情也會漸漸看清楚。
一直以來,散修的生存空間隻在各大勢力的利益邊緣,他們的物理活動空間和大勢力的弟子差不多,但拿到的利益分配份額,卻是大宗懶得看的蚊子腿。
所以,即便再有天賦的散修,上限也就那樣。
散修盟三千多名散修厲害吧?
看起來人多勢眾,易走日帶隊衝一波,直接死了幾百人。
如果不是王玉樓攔,易走日能帶著他身邊的築基狗腿子把散修盟的散修殺乾淨。
當然,或許能有幾十上百的幸運兒在混亂中逃走,但係統性的暴力可怕在,他們逃了這片苦海,還有下一片苦海等著他們。
人多力量大,在修仙界就是個笑話,瓜真人兩嗓子吼死了幾千萬凡人,那些凡人的力量在哪?
“是啊,散修竟然消失了.”
王玉安也有些感慨。
散修消失了,那些在群體特征上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給點空間就能大量繁衍的散修,竟然有消失的一天。
兩人的趕路速度很慢,在修仙界,稍微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急著趕路,不緊急的情況下,時刻留足八成的法力才是正常修仙者的趕路策略。
走了一天一夜,紅眉和王玉安終於到了一座坊市外。
平原坊,紅燈照東南疆域的核心坊市,類似於西北方的清溪坊。
兩人作為伏龍觀內門弟子,享受了不用交入坊費就能入坊的待遇。
“我上次來平原坊,是四十多年前,那時候,這裡繁華的厲害。
如今”紅眉有些感慨。
平原坊緊鄰蓮花仙城、伏龍觀,屬於區位條件比較好的坊市,以往是比清溪坊繁華的。
可現在,百業凋敝不足以形容這裡的慘狀。
坊市中心大道的兩側,愣是沒有幾家鋪子是開門的。
戰爭持續了五十多年,以特彆功勳堂、戰功分配為核心的戰時經濟體係,漸漸摧垮了紅燈照原有的經濟體係。
這件事,還是王玉樓在這些年裡,一點點辦下來的。
必須保證祖師至少不輸,即便兩宗大戰有很大的可能是祖師和天蛇媾和下的結果,但祖師不能輸,依然是一道王玉樓必須遵守的生死線。
大修士們的利益脈絡下,每一個關鍵的籌碼都需要極力爭取。
人心會變,根據王玉樓的經驗,大修士們的決策無比現實,總會跟著利益的變化而變,變得比尋常人快多了。
幫祖師守好關鍵的籌碼,才能在未來更容易拿到紫府機會。
懸篆當初對王玉樓可不是一般的重視,給支持給法門給煉道傳承,可以說,把能給的給了個遍。
祖師給其他人的餅是餅,但王玉樓拿到的不是餅,或者說,王玉樓拿到的承諾含餅量極低,含紫府量極高。
等嚴氏的那些幾個老東西死在祖師手裡後,懸篆真人手裡還能用誰?
小王啊!
一枚靈石,一個月!
這是平原坊的住店價格——這價格,紅眉一輩子都沒見過。
“前輩有所不知,現在沒多少人敢住店了,哎。”
掌櫃的把兩人送入臥房,見紅眉和王玉安有交談的心思,當即知趣的陪聊了起來。
這倆明顯是外來的伏龍觀弟子,不了解紅燈照的情況,想要打聽消息,他收了人家的靈石,稍稍說說也應該。
“二十多年前,天蛇宗的瓜真人養好了傷,哦,那其實是個妖怪,天蛇妖宗的蛙妖養好了傷,又一次主導天蛇宗擴大了戰事。
四千裡戰線,兩萬名築基,二十萬名練氣,全線進攻了整整半年。
也不知道門內的那些長總之,我們紅燈照也不能認輸,所以也跟著加碼了,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
掌櫃的說到一半不敢多說了,畫風一轉收起了話題,從懷中拿出登記冊子,就要給兩人登記。
“兩位,登記是必須得,就是因為需要登記,我們的生意才慘淡成這樣子。
但你們可以放心登記,你們畢竟是伏龍觀的內門弟子,不會被獻忠隊拉去獻忠。”
被獻忠隊拉去獻忠
王玉安不敢想象,那是什麼樣的場麵,他接過筆,在登記冊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這登記冊子上需要填的信息很多。
名字和修為隻是基礎,年齡、所屬勢力或家族、具體身份也必須填。
最離譜的是,還要填是從哪來的,下一步需要到哪去。
看著‘所來何處’後的空白,王玉安有些尷尬的看向掌櫃。
“前輩,我明白,我明白,你就寫從哪個關口進來的就行。
這個啊,叫全軌跡管理、群防群控,說是為了防止天蛇宗妖人潛伏進來搞破壞。
哈,天蛇宗妖人是個好借口,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因為天蛇宗妖人的帽子被拉上了前線。
您說,如果他們真是天蛇宗妖人,拉他們上前線,不是給前線添堵麼?
所以,其實怎麼回事,大家都清楚。
問題就在那裡,不讓說,我們也不敢說,說了就是天蛇宗妖人。
哎,也就兩位都是伏龍觀弟子,我才敢把積鬱稍稍說說,難啊。”
掌櫃的視野和高度是有限的,他看到的是紅燈照治下人如草芥。
實際上,這是莽象長期在大天地停留,為證金丹而全力施為的壓力溢出。
嚴格的管控,對應的是莽象進一步的在收攏權力。
通過增強自己對紅燈照控製裡的方式,以自己人,搭建被自己管理的高效的體係,從而提高紅燈照戰時狀態所能提供的整體實力。
這其實是莽象仙尊拔劍起,梧南蒼生無量劫的一個回合罷了,隻要莽象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還是那個邏輯,其中的好壞是沒法分的,當天蛇宗壓上更多的力量,動員更多的弟子上前線後,紅燈照能不跟嗎?莽象能不跟嗎?
正義性本身是被話語權塑造的,仙盟的正義性是群仙台決定的,紅燈照的正義性目前是莽象決定的。
所以,在事實上,目前的兩宗大戰是屬於紅燈照的正義的戰爭——或許某些敘事體係和價值體係內,這種正義顯得可笑,但現實的敘事和價值體係下,這種正義是存在的。
不然,紅燈照也不可能在大戰中支撐五十年,而且越來越高效。
總之,莽象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已經喊出來了,隻是第一波承受代價的不是他,而是紅燈照治下的修仙者。
這件事看起來殘酷,事實上也殘酷,但高階修士建立宗門,不就是為了代價轉移麼?
在掌櫃的絮叨中,王玉安和紅眉登記好了自己的信息。
掌櫃接過登記冊子,想著這兩人是伏龍觀內門弟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就隨意掃了一眼。
可隻此一眼,他整個人都顫栗了起來。
王玉安,九十歲,築基初期,伏龍觀內門弟子,從西伏龍二十七關而來,前往王家山訪親。
王玉安,王家山.
我剛剛都在說什麼啊
掌櫃的眼前一黑,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什麼。
那是自己縮在前線的陣法後麵,祈禱天蛇宗不要打自己所在的陣線的樣子。
“噗通!咚!咚!咚!”
能在戰爭中生存的修士,哪怕是在後方,也不會太蠢。
紅燈照的獻忠隊已經幫宗門治下的修士獻過十幾輪忠了,掌櫃的能留在後方獻忠,雖然有背景因素,但也是有大智慧的。
一套絲滑的小連招,跟著的是一陣王玉安熟悉的音樂。
“啪!啪!啪!啪!”
用力,精準,且決絕,聽得王玉安一陣各色,有種回到六十多年前的感覺。
不是,你至於嗎?
“王前輩,我糊塗,我不懂事,我.”
“起來!”
王玉安如今也是煉道大師了,控靈的手段比很多築基中期修士都厲害,隨手就把掌櫃從地上架了起來。
“我哥在紅燈照很知名?”
注意到了王玉安喊哥喊得毫不生澀,掌櫃的心中更絕望了。
“昂,玉闕前輩是紅燈照弟子的榜樣,是宗門的大功臣,是守護紅燈照的英雄,我對玉闕前輩的敬仰,不僅在於心中。
不信,你們可以到我的房間中看看,莽象仙尊、懸篆真人的牌位都在,玉闕前輩的牌位也在,我日日夜夜為他們祈福。
王前輩,我真的很敬佩玉闕前輩啊,剛剛的話,都是我亂說的,我該死,我不懂事,啪!啪”
日日夜夜祈福?
日日夜夜詛咒還差不多吧?
王玉安知道怎麼回事,但他沒有找這個掌櫃的麻煩的想法。
不要輕易與人為敵,王玉樓做了什麼而不得人心,隻要他還在紅燈照內做核心弟子,就不會有大事,王玉安也輪不著替大哥剪除一切反對者——剪不完的。
玉安確實成長了,他讓紅眉哄著掌櫃滾蛋,而後趕忙給王玉樓去了封信。
他擔心,自己和紅眉會被王玉樓的對手盯上。
王玉樓在紅燈照內的職位,王玉安是知道的,隱形的前線大總管,核心利益在於特彆功勳堂和中線鎮守關。
這些年,紅燈照戰時經濟體係擴張,把繁華的平原坊衝擊的慘慘淡淡,背後的鬥爭,王玉安用屁股想都能明白,肯定是無比激烈的。
他不怕死,但他太懂利益之下的刀光劍影了,該死不死有時候比死還難受。
他甚至不能威脅掌櫃的閉嘴,這類多餘的動作都可能會引起大問題。
回紅燈照之前,王玉安就知道自家大哥發展的極好,可具體有多好,他此時才有實感。
夜止小兒啼哭是誇張比喻,隔著幾千裡嚇得掌櫃用臉奏樂也足矣說明其地位了。
……
懷著擔心熬了一整夜,玉安沒等來大哥的回信,反而等來了郭承泰帶隊迎接的豪華護送隊。
以前,王玉樓擔心祖師太狠割死王氏,所以力主讓家族分家,把好弟弟玉安當做王氏的另一個希望。
被小魚開天眼看透局勢後,王玉樓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天真。
分家也沒有希望,底層修士在哪都是耗材,拚命忠誠的時機不對,拚了依然是耗材。
說到底,上層的修仙者沒多少動力給下麵人機會,通往成道的門,窄的水都滲不過去!
所以,得知王玉安到了平原坊,他當即就讓郭承泰帶著五名築基前往護送——不避諱了,沒多少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