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樞來找他要遼王探子的口供卷宗。
王嗣年讓人去找。
主事很快捧了過來,交給上首坐著的那位大人。
督察院與刑部,大理寺關係密切,許多案件核查審辦都需要三方共同完成。趙大人跟王大人往來密切,來刑部辦事他們都當自家大人一般上心,而刑部的人往督察院去,也同樣能得到便宜。
他們很清楚這裡頭盤根錯節的關係。
“大人桌上這盞茶有些涼了,不如下官讓人再去讓人重上一壺來。”主事遞了卷宗,猶然見桌案上那杯茶還是滿滿當當的,便長了個心眼。
“你先去忙,不用操心他。”王嗣年也坐了下來,陪坐在另一側,揮了揮手,臉上掛著笑。
主事點點頭,很快下去。而後將門掩上,親自守在門外。
趙樞看了王嗣年一眼,沒說什麼,隻去看手裡的卷宗。
“知道你不喝這個……”王嗣年卻是不嫌棄地將他手邊那盞茶端了過來,自顧地喝了一口:“半月前我讓人存了斛上好的雨前龍井,程何拿了去招待梁禦史。早知道讓他用廣西留下來的那罐舊茶了。”
趙樞頭也不抬:“梁棋那張臭嘴,就該讓他喝這個。”
王嗣年挑眉,忽然笑了出來。
梁大人實在是督察院難得的妙人。脾氣又倔又硬,像茅坑裡的石頭,誰來都不給麵子,偏偏又在趙大人門下……這位便是再喜怒不形於色,今日也難得罵了句。
遼東局勢不明,遼王反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皇上坐不住,又不敢輕易出兵圍剿,非要讓人搜羅罪證。壓力施加給刑部督察院,還有錦衣衛,反正近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趙樞看完卷宗,隨手放到一邊。
“遼王世子已死,證據失了蹤跡,我們便是手眼通天也找不出來。皇上的意思,到底是想給這位同母兄弟留兩分餘地,還是真要他們拿出證據,光明正大地法辦遼王。”王嗣年放下手中的茶盞。
老太後還在,興許聖上有幾分顧慮。
趙樞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地敲著椅子。
這件事耽擱不得。皇帝可以猶豫不決,瞻前顧後,他們卻不行。若是最後出了狀況,聖上第一個就要拿他們開刀。
“沒有證據可以搜一份出來……錦衣衛這些日子不是都在熬著麼,要搜就要搜得人儘皆知。”拇指的扳指微微轉動,他想了想,便道:“隻要證據呈上去,就隻看皇上怎麼裁奪了。”
剩下的跟他們沒關係。
王嗣年心下一驚:“你是說……”
反正遼王世子已死,死無對證。信不信由皇上,怎麼裁決也由皇上,他們隻要把刀遞上去就夠了。
王嗣年驚出一身冷汗,思襯許久,竟然覺著可行。
趙樞喜歡來硬的,這些年他也看清了他的作風。
想到今日剛從大音寺回來,王嗣年頭更痛了幾分。朝堂上的事糟心,家裡也同樣不清淨,他捏了捏眉心,從一旁的櫃子裡找來安神的藥。
“你今日去見趙小姐了?”趙樞將將要走時,忽然問了一句。
王嗣年卻是眉心一跳,先想起來的是竟是那個站在香案前追著知客師父要補傘的女孩兒,眉眼那樣清晰……石亭上見的那位光祿寺卿家的姑娘,麵容卻是很模糊了。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也不願多說。
許是這些日子太忙,讓他記憶有幾分錯亂了。
趙樞很快離開。
清明時節多雨。本該是個平靜的日子,各家都在準備祭祀,去往寺廟上香點燈,卻不想就在下午的時候,錦衣衛跟東廠的人都出動,在河間、保定、順天三府大行搜查。
就連大音寺也沒能幸免。
漂亮的桃花小徑湧進大批身著錦衣的人,腰間按著長刀,有香客嚇得驚叫出聲,人群四散開來接受搜檢。錦衣衛指揮僉事橫刀立馬往大殿椅子上一坐,祈年殿住持手裡的佛珠都掐斷了。
趙明宜此刻還在後山禪房中,還不知道前殿發生的事。老太太跟王家夫人,光祿寺卿夫人在一道喝茶,林氏站在廊下往外看,隻看見女兒跟明湘,還有王家三少爺坐在亭中。
那位少爺坐得端正筆挺,儀態很是不錯。兩個姑娘坐得近一些,跟他隔開了一段距離。
而這頭明湘正在問三少爺書畫的事情。
“我練得一直是朱娘子的小楷,先生說我手腕無力,寫出來有些懸浮。”她想了想,讓人從禪房找了紙筆來,在亭中石案上寫了幾個字,而後拿給王頌麒:“三少爺可否幫我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改進一些。”
趙明宜也湊頭去看。
端正雅致,很是清麗。
王頌麒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一番:“姑娘寫得已經很不錯了,我家中的幾位妹妹也有臨過朱娘子的字,卻是沒有五姑娘寫得好。”
“真的嗎?我也隻是皮毛而已。”明湘臉紅了,微微低下頭,又推著妹妹:“近來叔父回來了,叔父在書法上成就斐然,定也仔細教過妹妹吧。不如正好趁今日,也讓三少爺見識一番。”
趙明宜一頓,先看了一眼明湘,隻見她很是強硬,已經把筆塞到她手裡了。
而後看王頌麒。
他倒是很溫和,隻是看著她,眼睛卻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