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策馬衝上緩坡,翻身下馬,將韁繩扔到馬鞍上,拍了拍馬臀。
戰馬甩甩脖子,到一旁吃草去了。
荀諶跟了過來,勒住坐騎,下了馬,也學著荀攸的樣子,將馬韁扔上馬鞍。隻是他接連扔了也沒成功,索性不管了,由著坐騎拖著韁繩散步、吃草。
“費勁,早知道帶個馬僮好了。”荀諶嘀咕道。
荀攸看看他,笑出聲來。“馬僮再好,也不如自己方便。到了戰場上,勝負生死都是眨眼之間的事,平時的訓練是否紮實,可能決定著你的生死。”
“我又不是衝鋒陷陣的鬥將。”荀諶悻悻地說道。
“你我的確不需要衝在最前麵,但你做得不夠好的時候,很難做到令行禁止。”荀攸緩步而行。“軍中隻講實力,不講其他。你想讓他們言聽計從,就要讓他們服你。要是他們不服,就算不得不接受你的命令,執行時也不會全力以赴,隨時準備觀望。”
他頓了頓,又道:“人人觀望,你的計劃再好,執行起來也會大打折扣。優勢明顯時,或許沒什麼問題,一旦遇到旗鼓相當的強敵,想取勝就難了。所以要練精兵,首重於擇將。”
荀諶打量著荀攸,越看越覺得陌生。
他們年紀相當,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荀攸是什麼樣的人。因為父母早喪,由祖父的撫養成人,荀攸更加早熟,也更加獨立,不僅讀書用功,還勤於練習劍術,是真正的文武雙全。
但他從來沒想過荀攸會成為這樣的將領。
“公達,你當初不來冀州,是否因為本初過於推崇儒雅,不能沙場爭鋒?”
荀攸想了想,搖搖頭。“當時沒想這麼多,我隻是覺得他言過其實,在朝堂弄權或許還行,未必適合短兵相接。真要有這膽氣,當初就不會讓董卓得逞。”
他笑了一聲,又道:“其實不僅是他,世家子弟有幾個見過血的?他們看起來無所畏懼,是因為知道對方不敢傷他,有恃無恐。真要遇到董卓那樣的武夫,一時血氣之勇或許會有,事後想想,大概都會選擇避禍。”
荀攸幽幽一聲歎息,說不出的悵然。
荀諶沒有多問。他知道,荀攸大概是又想起了何顒。
何顒身兼黨人和遊俠的兩重身份,劍術高超,經曆過不少危險。可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因為一次誤會,憂懼而死?
回想起來,何顒的勇不是真正的勇敢,他根本沒遇到過真正的危險。
反倒是荀攸表現出了真正的無畏,幸免於難。
但何顒於荀攸有師友之恩,荀攸從來沒有彆人麵前提過這件事。何顒憂懼而死的事,也隻有幾個人知道。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到這些的?”
“見過天子之後。”荀攸收回思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到華陰之後。”
“天子……是大勇?”
荀攸回頭看了一眼荀諶,露出一絲淺笑。“阿叔應該去見一見天子。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看到他,就知道他是真正的英主,而不是虛有其表的名士。”
荀諶吐了一口氣。“或許吧,隻是現在還不行。”他搖搖頭,轉換了話題。“我該說的都說了,你什麼態度,不妨明言,我也好趕回去回複郭公則。”
荀攸眼神閃爍,淡淡地說道:“天子將這個重任交給我,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冀州內亂,規模有限,應該也不需要幽燕都護府出手。我建議你最好也不要去找鐘元常,有士孫君榮出兵足矣。”
“這麼好的機會就放過了?”
“知止不辱。”荀攸淡淡地說道:“士大夫如此,汝潁人如此,我荀氏更是如此。”
荀攸鄭重的看著荀諶。“阿叔,我還是希望你能去長安,與天子見一麵。見過他,你就知道憑借戰功與天子抗衡的想法有多虛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