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的建議不可謂不高明。
首先,他將根本責任推給了孝桓皇帝,避開了先帝孝靈皇帝,以免引起天子的反感。
其次,他劍鋒直指的對象是宦官。在宦官製度被取消的情況下,宦官勢力已經一敗塗地,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就算有人對此有疑義,也不會主動跳出來,為宦官鳴不平。
這幾乎是沒有對手的戰鬥,勝利唾手可得。
在《孝靈帝紀》正在編撰之時,孔融的這個建議有歸咎孝桓,為孝靈分謗的意思,得到天子支持的可能性很大。
但明眼人都知道,孔融這個建議看似附和天子,實際上卻藏著諫止天子的用意。
孝桓皇帝有兩個最為人詬病的亂政:一是重用宦官,亂了綱紀;一是重用段熲,對東羌用兵。
段熲的勝利為孝桓皇帝贏得了美諡,卻將原本就入不敷出的財政推向崩潰,導致孝靈皇帝繼位之初,就麵臨著連官員俸祿都無法及時發布的困境。
天子取消了宦官製度固然是善政,但他在天下未定之際就打算對海外用兵,比孝桓皇帝更為惡劣,也更為危險。要想避免重蹈覆轍,就應該停止海外用兵,休養生息。
所以孔融這個上書一公布,就贏得了無數人的稱讚。
孔融也很得意,特地來到司徒府,找禰衡喝酒,想聽聽禰衡的意見。
禰衡對孔融的到來早有準備,讓一個年輕小吏將孔融帶到一旁的小院,等他處理完手頭的公務,再與孔融見麵。
見禰衡擺譜,孔融有點不爽,推開迎接他的小吏,徑直來到正堂。
司徒府的正堂被禰衡改造成了一個大型公廨,連走廊上都坐滿了人。有的是等著彙報工作的,有是則是處理相關事務的。禰衡坐在正堂上,麵前是一張大案,案上擺著筆墨紙硯,還有一摞摞的公文。
孔融進來的時候,禰衡正一邊批複公文,一邊聽案前的兩個人彙報事務。
聽到腳步聲,禰衡抬頭看了一眼,見是孔融,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孔融開始沒當回事,聽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兩個人彙報的不是一件事。
一個說的蠶桑,一個說的是為北軍準備錢糧的事。
兩人聲音都不大,說話的同時,還翻看著手中的帳本,報出一串串數字。
正當孔融驚訝的時候,禰衡抬起頭,將手裡的公文遞給一旁小吏的同時,對左側正說蠶桑事的人說道:“你把賬目核對清楚了再來彙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那人一愣。“長史,這賬目已經核對過三遍了,沒有訛誤。”
一側彙報北軍錢糧的小吏視若未聞,繼續彙報。
禰衡一連說了幾個數字,然後冷笑一聲:“這是南陽前年的桑田數目,比你剛才報的這幾個還大,你說去年增長了三成,這些桑田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就算你們今天增加了原本劃歸章陵的幾個縣,數字也對不上。如果不是算錯了賬,就是虛增數字了。”
那人臉色微變,不敢多嘴,捧起賬本,拜了兩拜,下去了。
彙報北軍錢糧的小吏正好也說完了,等著禰衡回複。
禰衡一邊招手讓另一個人上前,一邊拿起一份公文,筆不加點的指示著,口中說道:“太尉府之前報給司徒府的計劃是今天秋收之後進兵,除了征發當地民伕運糧之外,還要趁著夏季空閒,巡視河道,減少運糧的消耗。第一批支付的錢糧是給清理河道的,不包括秋後進兵的開銷。那些錢糧,司徒府已經有安排,到時候自然會撥過去,一石也不會少。”
“喏。”小吏應了一聲,將一份文書送到禰衡麵前,禰衡掃了一眼,在上麵批了幾個字,然後讓人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