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拱拱手,揚長而去。
——
離開郡學,來到行在,王粲報上姓名請見,在前庭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同座的是一個年輕人,風塵仆仆,麵有倦容。
見王粲也不打招呼,徑直入座,他不由得多看了王粲一眼,皺了皺眉。
王粲看在眼裡,有點不高興。
他少年成名,才氣逼人,卻因容貌不佳,經常受人輕視,也因此格外敏感。見這人神情,下意識地便覺得對方是嫌他醜陋,不禁心頭火起。
“山陽王粲,字仲宣,敢問足下高明?”
年輕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拱手還禮。“廣漢秦宓,字子勑,為太守上計。”
王粲笑笑,帶著一絲不屑。“原來是益州才俊,幸甚幸甚。”
秦宓心情不太好,卻也沒興趣和王粲較量。來到中原,他見到太多這樣的人了,一聽說他是益州人,下意識地覺得他就是目不識丁的蠻子。
中原人特有的傲慢。
見秦宓不搭理自己,王粲更不爽,又問道:“秦君既為太守所重,奉命上計,必是才華橫溢,不知秦君治何經?”
秦宓眼皮一挑,慢吞吞的反問道:“大道萬千,豈止在經?尋章摘句,皓首窮經,乃書蠹所為,豈是學者所尚?”
王粲眉梢一挑。“既然如此,能否請教秦君幾個問題?”
秦宓淡淡地拱拱手。“互相切磋,不敢言教。”
一旁的人看到王粲進來,便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等到王粲自報家門,關注的人就更多了。王粲在襄陽寄寓時,寫了不少詩文,後來還出了文集,為人傳誦。此刻見他要與一個益州來的上計吏論學,雖然不至於起身圍觀,卻也紛紛停止了手頭的事,凝神靜聽。
一時間,原本就很安靜的前庭鴉雀無聲。
王粲刻意停了片刻,等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微微一笑,問了幾個常見的問題後,突然話鋒一轉。
“敢問秦君,天有頭麼?”
眾人愕然,麵麵相覷。
這算什麼問題?五經之中,有這樣的答案嗎?
孫權從裡麵走出來,準備叫秦宓進去,聽到這個問題,也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想聽聽秦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秦宓不動聲色,淡淡地說道:“當然有。”
王粲立刻追問道:“頭在哪?”
“在西方。”秦宓不緊不慢地說道:“詩雲:乃眷西顧,此維與宅。以此推論,自然在西方。”
眾人聽了,不禁會心而笑。
雖說是牽強附會,有強解之嫌,卻也有趣。對付這種刁鑽的問題,也隻有這種回答,隻要能自圓其說就行了。秦宓能引詩經而對,更見才思敏捷。
王粲眨了眨眼睛,又不甘心的問道:“天有耳麼?”
“詩雲: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若其無耳,如何能聽?”
“那……天有足乎?”
“詩雲: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如何能步?”
王粲眉梢輕揚,撫掌而笑,起身再拜。“一葉蔽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粲孤陋寡聞,竟不知益州有秦君。方才唐突了,還請秦君見諒。”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