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她眼瞳清明,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從前世子厭惡我,恨不能把我攆出府去,私底下甚至不許我喚你一聲長兄。可你如今處處護著我,你就不怕我賴上你,真把你當成了長兄?”
謝觀瀾漫不經心,“我既接納了你,那你自然是可以把我當作長兄的。”
長兄……
聞星落睫羽輕顫,仿佛跌進蛛網試圖掙紮的蝴蝶。
長兄嗎?
似有冰涼雨絲撲麵而來。
她望了眼鉛灰色的天空。
又要下雨了。
她的心底也像是洇開了一片潮濕。
走過一段路,她試探,“長兄?”
少女聲音極低,細細弱弱的,輕顫的尾音帶著不確信,和一絲異樣的情緒。
饒是謝觀瀾善於窺探人心,此刻也沒能分辨出那一絲異樣究竟是什麼。
它像是轉瞬即逝的雨絲風片,看不見,抓不住,留不下。
謝觀瀾的心底生出莫名的情緒。
仿佛前夜紛紛擾擾的黑色線條再次湧了出來,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在他的胸腔裡橫衝直撞,把他的腦子攪擾得一塌糊塗。
他厭惡這種不受控的情緒。
半晌,他淡淡“嗯”了聲。
兩人乘坐木筏,很快離開了這片低窪山穀。
終於回到鎮北王府,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因為聞星落沒穿鞋,所以謝觀瀾打算親自把她抱回屑金院。
然而少女也不知怎的,推開了他的手。
天色晦暗,風雨欲來。
她站在府門前,碧青色裙裾勾勒出弱不勝衣的姿態。
她仰著頭,“在荒村的時候是山窮水儘沒有選擇,如今既已回府,我與長兄當顧忌男女大防,懂得避嫌才是。”
謝觀瀾看著她。
少女未施粉黛卻麵若桃花,精巧的小臉上透出一種平靜。
看起來沒有任何情緒,可他直覺她在生氣。
她生什麼氣呢?
是嫌他拖累了她,還是嫌他沒有照顧好她?
謝觀瀾猜不出來。
而他也從未哄過小姑娘。
他身居高位,天底下沒有哪個小姑娘敢讓他哄。
長期的位高權重,令青年自尊自傲,見不得旁人忤逆自己。
因此他沒來由地湧出一股戾氣,似笑非笑道:“你我乃是兄妹,妹妹丟了繡鞋,我不過是怕你被王府下人笑話,想抱你回去,給你撐撐場子。尋常兄妹皆是如此,你何必反應那麼大?倒像是做賊心虛。”
聞星落突然笑了。
她眼尾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紅,“我做什麼賊了?我不過是——”
四目相對。
謝觀瀾狹眸漆黑銳利,似要窺破她的心。
她避開他的視線。
她咽下沒說完的話,朝謝觀瀾福了一禮,匆匆往府裡去了。
謝觀瀾轉身看她,直到少女的裙裾消失在視線中,才厭煩地壓了壓眉骨。
他沉聲,“扶山,你說她在鬨什麼脾氣?”
扶山眼觀鼻鼻觀心,“卑職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