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宴上,郝仁等人走後不久,恭親王府和賀府的人也回去了。
慕容婉幾乎是剛上馬車,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嚴老夫人那一句“賀府的姑娘可在乎名聲”說的不隻是賀府,還有她。
慕容銘當眾做了蠢事,連帶著她也損了名聲。
一直以來,慕容婉都以自己的身份為傲,以家族為傲。
她是皇上的親侄女,親王之女,外祖父是朝中權臣。
她自小的吃穿用度僅次於公主,她學琴棋書畫比宮裡的公主學得更好。
若要談親事,隻有她看不上彆人的份,斷然輪不到彆人來挑她。
可是今日,她生平頭一次感受到那麼多異樣的目光。
一個商賈之妻,竟然都能當麵指摘恭親王府。
慕容婉隻覺得今日受了奇恥大辱。
她真想打開哥哥的腦子,看看裡麵裝的都是什麼!
哥哥好歹是世子,怎麼會與螻蟻般低微的人計較?還親手做出這樣的蠢事。
慕容婉的眼淚掉個不停。
她哭著哭著,突然對賀妍冒出了一句:
“我為何要有這樣的哥哥?他不配做我哥哥。”
賀妍坐在旁邊,臉色鐵青,自上馬車後便一言不發。
她之前認為,自己年少瞎了眼非要嫁給慕容循,現在落得夫妻相看兩厭的地步已經是報應了。
而現在才知道,真正的報應是生了慕容銘這個兒子。
馬車到了王府。
一家人麵色僵硬地下了車。
下人們見氣氛不對,一個個噤若寒蟬。
王府的大門一關上,慕容循就冷臉開口:
“將這逆子綁起來,押進屋去!”
“綁綁綁!就知道綁我打我!你們也隻有這幾招了!”慕容銘一腳踹開了拿繩子來的下人。
他踹開一個,接著就有五六個一起撲上來。
慕容銘還是被綁了。
賀妍怒斥:“你還不知錯?”
慕容銘喊:“我有什麼錯!我是世子,她算什麼?!誰讓她在武學館那麼出風頭,誰讓她敢在林教頭的課上揍我?我不過是給她點教訓!”
慕容銘被押進屋後,賀妍讓所有下人都出去,隻剩他們一家四口在屋內。
啪!
賀妍扇了兒子一掌,氣得眼眶都紅了。
她這一掌下去,在場的慕容循和慕容婉都眉頭一跳,連慕容銘都驚得止住聲。
賀妍從沒有親自動手打過人,今日是生平第一次。
她胸腔起伏,氣息不勻:
“銘兒,娘今日是第一次動手,你可知娘為何以往沒有動過手?”
慕容銘臉上疼得火辣辣的:“因為你有林嬤嬤還有其他下人替你打!你用不著親自動手。”
“你說的沒錯,娘懲治他人,不需要臟了自己的手。那些人根本不配娘親自動手。”
賀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可你今日為何要臟了你自己的手?你也知道蘇姑娘的身份低,她就算出風頭頂了天,身份上也越不過你。你怎會同這樣的人家費心神計較?”
“好,就算你恨死了蘇姑娘,真想做些什麼,你可以跟娘說。她一個小姑娘,我們有的是辦法,可你偏偏選了最笨的!”
慕容銘還是不服氣:“我就是要讓她今日出醜,讓她嫁不出去,在京中抬不起頭來——”
“愚蠢至極!”賀妍差點忍不住又要扇一巴掌下去。
“她一個讀武學館的女子,成天混在男子之中,家世背景又低,京中但凡講究一點的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與她家訂親!”
“會與她家訂親的,多半是不在乎女子名聲的小戶人家,那些人家本就不在乎你在杏花宴上做的事。”
“你今日所為,害的隻有我們同你外祖家兩家的名聲!你毀了自己的親事,也帶累了你妹妹!”
慕容銘聽賀妍說前兩句的時候還聽進去了,可聽到最後一句,他也爆發了:
“你們就知道心疼慕容婉!因為她比我聰明,比我會念書,你們就隻偏心她!”
“從小就是這樣,我同她吵架,你們隻叫我讓著她,我說什麼你們都不信都不聽,你們隻信她說的!你們隻會誇她,看到我就搖頭歎氣。對,我是不如她,可我才是世子,我才是將來要繼承王府的人!”
慕容銘歇斯底裡,嗓子都嘶啞了:
“你們打我,打啊,把我打死了,誰來繼承王府?!打死了我,慕容婉又能嫁得多好?”
慕容婉一直聽著,一雙眼睛瞪得似血一般。她走到慕容銘麵前,一字一句道:
“好,你去死。你去死——”
她恨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無能無用的兄長,一次又一次地拖累王府,還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
他是整個王府的汙點,是她裙擺上洗不清的爛泥。
她寧可沒有這樣的兄長,寧可他消失。
她氣得拔下頭上的珠花,不顧頭發散下幾縷,用珠花尖端尖端朝著慕容銘刺下去。
“銘兒!”
“婉兒!”
慕容銘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沒料到慕容婉真的下手,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了。
滴答。
血流下來。
慕容銘沒有被刺中,慕容循及時護過來的手臂擋住了。
啪嗒。珠花掉在地上。
賀妍還有慕容銘兄妹見到慕容循的手臂被刺傷,這下都啞了聲。
慕容循這一瞬,臉上疲憊不堪,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
他方才看著賀妍還有一雙兒女失控的樣子,覺得家中混亂不堪。
夫婦不和,兄妹反目。
這個家就像一個被綢緞裹住的老木箱,外在光鮮,但內裡已經被蟲蟻啃噬得千瘡百孔。
“夠了,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