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祈夏輕輕歎氣,“我理解你的意思。”
對方是想告訴她,既然不能乾涉和更改盛修的決定,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儘情接受它。
聞人清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還記得我們在彆墅那場對話嗎。”
“嗯。”
“或許在盛修心裡,你和你的父母是他目前最堅定的選擇,誠然他舍棄了一些東西,但你覺得,他將來再回憶起時會後悔嗎。”
花祈夏陷入了沉思。
聞人清和看著眼前的年輕女生,對方在認真揣摩他的話,她盤子裡的番茄被挑出來撥在一邊,現在那個銀色的叉子正輕輕戳在上麵,烤焦的皮被戳掉了,露出裡麵水紅色的纖維。
他不急著等待對方的回答,聞人清和低頭將牛排切成適合的大小,遞一塊入口,花祈夏盤子裡的番茄皮終於被扒光了,她抬起頭,“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可以嗎。”
“當然。”
花祈夏的表情是聞人清和沒有見過的認真,認真之下是隱忍的擔憂,“他這麼做,會不會讓自己受傷。”
聞人清和迎上女孩熱切的目光,稍稍愣了愣,隨後放下了手裡的刀叉,笑道,“如果你說的是身體上的話,不會。”
花祈夏得到了答案,低頭有些鬱悶地戳著番茄,小聲自語,“那就是精神上會……”
對麵的男人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工作,總是會有些壓力的。”
聞人清和沒有嘗過“犧牲”的滋味。
即使那家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全息遊戲公司,聞人清和也沒有把那些叫衰和抗議放在眼裡,這幾乎是他掌權以來唯一遇見的“小麻煩”。
這在他看來甚至連坎坷都算不上,因為以他的手段和眼光,聞人清和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家子公司將來會爆發出撼動這片商海的潛能,屆時無人再敢質疑他的決定。
所以,他並不能理解盛修的決定——
分明已經穩操勝券的繼承人位置,被再一次擺回風起雲湧的棋盤上,業界都在明裡暗裡嘲諷盛家那個認回來沒多久的兒子是個蠢貨。
為了一紙對賭協議居然把實控人職務交回,自己退回打理家族信托的邊緣位置從零打拚。
在聞人清和縱橫商海多年積累的認知裡,這是幾乎是一步爛得不能再爛的棋,即使將來功成險勝,他也會落下“走眼”的名聲,畢竟沒有人會放著直取國王的捷徑不走,繞到棋盤外緣從頭開始,高風險,零回報。
如果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聞人清和,他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失敗者,這幾乎是聞人清和無法接受的敗筆。
“祈夏?”
聞人清和注意到女生將頭壓得很低,似乎是在哭,他難得麵對這樣的局麵,如果對方真的哭出來,他會覺得有些棘手,“你還好嗎。”
“還好。”
萬幸她沒有哭,聞人清和心裡鬆了口氣。
花祈夏舒了口氣抬起頭,看見花祈夏明澈如常的眼睛,聞人清和倒有些訝然。
很奇妙的是,這在他看來完全無法忍受的事,這個剛滿18歲的女孩,似乎接受良好,她居然就很從容地麵對了,甚至笑了出來。
而他認為無關緊要的精力損耗,對方卻顯得嚴陣以待,不想讓它出現在盛修身上。
“不對,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花祈夏放下刀叉站了起來,“謝謝你,聞人先生。”
她沒有吃飽,但現在她不想再坐在這裡了,花祈夏第一次體會到,她哥小時候去給自己開家長會,被老師當眾表揚後,急著飛奔回家把她抱起來轉圈的感覺。
被窗簾遮擋的陽光依舊是熾熱的,她按了按發燙的脖頸,笑著對聞人清和說——
“不過你說的對,‘享用’這個詞,我覺得確實不恰當。”
在聞人清和微訝的眼神中,花祈夏彎起眼睛,“我哥已經回來了,我們能給他的,或許不多,但是——”她想了想,“用你們商業上的話,是叫梭哈吧……”[注]
“我們會把能給予他的,全部給他,愛,快樂,關心,不留任何餘量地全部投入,不圖回報,甚至不圖他成功與失敗,或許在你們的領域,有人把我哥看作藍海,但在我這裡,他隻是我哥而已。”
那句曾為花祈夏撥開迷霧的話現在被對方還了回來——
“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想先回去了。”
她狡黠地眨眼,眼底沒有彆的情緒,隻有飽滿的穩定和清澈,她說,“希望慕斯蛋糕還有的剩。”
花祈夏離開了,她離開的步伐有力而急切,她迫切地想見一見盛修。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聞人清和愣了愣,隨即若有所思。
他應當是工作太累了,居然有極短的一個瞬間質疑自己剛剛的看法,看著麵前精致的牛排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塊,聞人清和重新拿起銀刀,逆著牛肉的紋理切下雜亂的兩刀。
好像意識到自己乾了件很幼稚的事,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
【注】:“梭哈”金融上的梭哈是指在一個商業決策中,決策者選擇采取一種高風險的策略,將自己賬戶中的資金全部投出,不留任何餘量。(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