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惡心了,這裡,最乾淨。】
喬星燦透過玻璃,撫摸女孩的眼睛,他眨眼落下的一串串氣泡從花祈夏眼中升起,她眼裡溢出的震撼穿過靜止的藍,儘數的,不留遺落地落在喬星燦的臉上——
那是好似看見海洋精靈的眼睛,美不勝收。
那是深山白蛇初次見到人類的眼睛。
【祈夏,人類多殘忍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和父親給予Natalie的善良,讓那頭鯨魚誤以為人類的無害?它會不會後悔,自己回以善意的人類,就是想將它身體上下每一處血肉都利用殆儘的魔鬼?】
喬星燦彎起一根手指,敲了敲玻璃。
花祈夏腦海中所有的喧雜都無聲地退去,仿佛被潮水衝刷,她空曠無物的18歲人生畫麵上,第一次留下一抹深邃而潮濕的蔚藍。
少年腳尖一墊,無形踏著水浪如一條魚遊動上浮,花祈夏的視野中隻剩下那頭靜靜睡在幽深處的魚骨,和喬星燦衣擺搖曳的一道白線,明亮,好像刺入水底的光束。
她站得太久了,被那道漸行漸遠的白光引著目光,恍惚自己也沉落在海的深處,靜靜仰望著捕鯨船的探照燈——
低頭看得久了,謝共秋鏡片後的眼睛被解剖台上滿目的血紅刺得灼痛,他口袋裡的手機接連不斷地嗡嗡作響。
謝共秋放下解剖刀,摘掉手套從手機裡摸出手機,旁邊的老組長還在費勁地把詩念完:“魚啊魚啊……啊!你刺太多,肉太少。嘶……!嘶嘶!”
“組長,彆嘬了,跟塞牙似的。”小警察見謝共秋拿著手機出去了,小心地搬把椅子坐下,“你讀懂沒?”
“我懂個蛋!寫的什麼玩意兒,我懂我現在諾貝爾了。”
暴躁的老組長“噗通”合上落了灰的詩集,咂舌感歎:“這年頭兒,詩人和瘋子隻有一線之隔。”
門外,謝共秋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嗓音低冽散漫:“祈夏呢。”
開門見山,謝共秋臉上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無波無瀾,那邊似乎不在意他的冷漠,繼續問:“她哥拉黑我了,姓喬的和祈夏手機都打不通,你們下了飛機以後到底去哪兒了。”
謝共秋麵無表情按斷了通話。
過了兩秒,手機再次接連“嗡嗡”起來,電話那邊的人似是不悅地用力“嘖”了聲。
沒等他說話,謝共秋再次掛了電話順便把“燕度”的兩個字拽進了黑名單。
做完這些,他目光在通訊錄前段那加了三個“A”字母的備注上落了落。
褪下手套的拇指撫上“苞苞”兩個字,良久,才熄滅屏幕將手機放回口袋。
……
下午6點,喬星燦開車將花祈夏送到了梧桐巷子的東路交叉口。
花祈夏仿佛還沒有從剛才前所未見的場景中回過神來,眼底映著橙紅的夕陽,帶有意猶未儘的驚歎和悵然。
“祈夏,今天謝謝你呀。”
喬星燦出水後洗了個澡,不過沒有讓花祈夏等太久,他卷曲的頭發還沒徹底乾透,微潮而蓬鬆,襯得臉格外青澀溫順。
花祈夏連連搖頭:“不,是我應該謝謝你,學長,我第一次——”想起那神聖而空靈的畫麵,花祈夏澎湃的情緒依然在胸口激蕩,“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場麵,真的。”
喬星燦側過頭,一滴不漏地將她眼底純然的情緒吸納,少年嘴角的笑意加深,“以後我可以帶你經常去,”
他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手腕上的黑銀馬蹄扣手鏈發出輕響,喬星燦轉頭看向外麵來往穿行的車流。
這裡周圍有幾個小型菜市場,下班買菜的人和放學的學生幾乎將路口堵死,喧嘩不斷。
幾個背書包穿校服的男孩指著喬星燦的車,“哇!大黃蜂?不對,大綠蜂?!”
他們邊走邊眼睛黏在車標上,七嘴八舌討論那是什麼車,走得遠了還能聽見男生的炫耀:“這算啥,我剛還看見個大車,跟坦克似的!走我帶你們去看——”
車玻璃隔絕了外麵的響動,內裡是令人舒適的安靜,喬星燦對川流不息的熱鬨人群並未展現出什麼興趣,他轉過頭:
“一般練舞到瓶頸的時候,我就會去那裡放鬆一下——”說到這兒喬星燦笑著對花祈夏發出邀請,“下次我去的時候叫上你?”
咚咚。
副駕駛一側的玻璃忽然被人在外麵叩響。
花祈夏一轉頭對上她哥不太高興的大帥臉,“哎呀”一哆嗦。
車窗落下,盛修後退兩步站直身子,他穿了件套頭淺灰毛衣,休閒的家居黑褲,左手提著一兜芹菜和西紅柿,紅紅綠綠間夾了一盒子醪糟,男人把買的菜換隻手提,目光不悅地盯著駕駛座上的喬星燦。
“哥。”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打你電話也不接。”
盛修話是問喬星燦的,後者笑著按下開鎖鍵,“是我的錯,舞蹈室裝了信號屏蔽器,我應該提前告訴你們的。”
花祈夏剛抬起手就被她哥搶先打開了車門,順便拿過她膝上的書包,“走吧,爸媽都在家等著呢,飯都好了。”
“好。”
“學長,今天謝謝你。”花祈夏解開安全帶,轉頭撞入喬星燦清澈透亮的目光中,她視線上移注意到他額前潮濕的卷發,不知怎麼那顆因鯨魚之死而傷感的心臟就稍稍酸軟了些。
腦海中白光般閃過剛剛喬星燦一襲白衣無聲無息墜落海底的畫麵,她下意識出聲問:“學長,要不在我家吃完飯再走吧。”
——
注:三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