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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祈夏從泉市的高鐵站出來時,先給盛修發了條報平安的消息,然後拖著行李箱打車直奔泉大主校區。
泉市臨海,但旅遊業還不成熟,沿海多是倉儲和物流運輸的港口。
初夏的熱風更為洶湧,在等紅綠燈的間隙,花祈夏降下車窗,閉上眼睛深深吐息。
接著在暴躁的車喇叭聲裡吸了一肚子汽車尾氣——
啊,自由的氣息。
沒有男主與劇情的氣息。
花祈夏舒適地靠在座椅上,從身到心完完全全地鬆懈下來。
五十分鐘以後,出租車停在了泉大的校門口,花祈夏在校門旁邊見到了來接她的博士生學姐。
學姐姓李,叫李行簡,藍色挑染的掛耳短發,黑色露臍短T加寬鬆多口袋的工裝褲,一隻手就幫花祈夏把行李箱提了下來。
“學姐你好!”花祈夏略靦腆緊張地和對方打招呼,“我叫花祈夏。”
“嗯。”李行簡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名字,王老師跟我說過了,而且我之前還改過你的漢方言實踐作業,我記得你寫的懸河流域方言是吧,寫的不錯。”
“!!”
花祈夏瞬間肅然起敬,不敢造次,老實巴交拖著行李箱跟在後麵進了校園。
頗具人文沉澱氣息的老校區令人忍不住放慢腳步,花祈夏看著紅瓦青磚的建築,不由得感歎,“這才是‘正常’的大學啊。”
“確實,比山海正常得多。”李行簡表示認同。
“那邊是逸夫樓,順著文化走廊穿過去是食堂和活動中心,宿舍和大禮堂都在西邊,將來你們夏令營的探討會應該就在大禮堂進行。”
李行簡的手指隨她介紹從右往左一一給花祈夏點著:“老校區隻有文法醫三個院,其他理工院係都遷出去了,麵積不大,你可以好好逛逛,用不了四十分鐘。”
“好。”花祈夏目不暇接,又問,“學姐,那濱海校區呢,那邊有什麼?”
“那邊主要是現代體育館,圖書館和外訪招待所。”
李行簡說,“畢竟臨海,周邊環境稍好一些。對了學妹,我待會兒還要給研究生代課,我先把公寓地址和鑰匙給你,你可以回去休息一下,等我上完課帶你去食堂吃飯。”
花祈夏忙搖頭:“不用麻煩了學姐。”
她兩隻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我來之前已經訂了濱海那邊的民宿,這幾天就不打擾學姐了,哦對——”
忽然想起來什麼,花祈夏低頭摸手機,“那什麼,我先把夏令營那一周的住宿錢發給你吧,我昨天訂民宿的時候看見這一片短租公寓的房源還挺緊張的。”她說,“所以真的特彆感謝你。”
李行簡擺了下手:“錢的事不著急,你倒是可以把擇導信息發我看看,我說不定能幫你打聽一下導師情況。”
得知花祈夏自己訂了住的地方,她就沒有再勸,心裡倒是對這個很有分寸的學妹多了兩分好感。
又問:“不過你怎麼訂在濱海了,那邊這幾天正辦啤酒節,房間價格可不低。”
“沒事,我訂的房子在老居民區,沒那麼貴。”花祈夏笑著說,“主要是我想去海邊看看。”
“那行。”李行簡也很乾脆,她看了眼時間,“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有什麼事就隨時打我電話,等我這邊忙完後……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帶你去啤酒節玩一圈。”
“好嘞!”
……
花祈夏訂的兩居室民宿在濱海的一處老街。
這裡原本是一所廢棄的療養院,後來經過改造成了當地漁民的福利房,每家每戶都帶有可以曬魚乾的後院,成千上萬的海蠣殼在修建圍牆時被嵌入黃泥中。
不過現在出海打魚的人漸漸少了,漁民的兒孫輩多在城裡安家落戶,這裡臨街的房子大多整修成了海鮮飯館和雜貨鋪。
圍牆長滿淩霄花的窄長街道,不鏽鋼質地的晾架上,搭的也不再是斑駁破舊的漁網和海帶,而是一些民宿洗淨晾乾的被單。
街道的儘頭是一條橫亙的瀝青路,路對麵金黃的沙灘一望無際,比沙灘更一望無際的,是灰藍色的海岸線。
哢嚓。
花祈夏掏出手機隔著馬路遠遠拍了張照片,放大可以看見雪白的浪花。
點進朋友圈,配文:【追一場海的藍。】
想了想,又“啪啪”刪掉,重新敲字——
【愛海愛海哎嗨呦~大棉襖嘿二棉褲!轉體跳水誰也攔不住!】
滿意了,發送。
花祈夏心滿意足收起手機,她沒有急著去海邊,而是把行李放在了朝陽的房間,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枕頭和被子,都是乾淨的,這才徹底放鬆下來,“撲通”一聲栽了進去。
兩條腿搭在床沿外,聽見不遠處悠長緩慢的海浪聲,人已經昏昏欲睡。
嗡嗡。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響,花祈夏用力睜眼,和困意頑強鬥爭時,那聲音好像慢慢停了,接著她翻身一裹被子,任憑自己陷入滿是潮水腥氣的夢中。
一覺睡到下午,花祈夏揉著空空的肚子爬起來,後脖頸和耳朵都被強盛的太陽光曬得汗濕。
“……餓。”她抓抓脖子,迷蒙地坐起來,膝跪在床上,正目光失焦地發著呆,肚子又叫起來。
於是花祈夏換了條破洞牛仔褲和白色的係帶短袖,又翻出一頂大遮陽草帽,打著哈欠出門覓食。
街道上的當地居民對花祈夏這樣遊客打扮的年輕人屢見不鮮,他們蹲在各自家門口,皮膚黑紅,腳邊大大小小的泡沫箱、紅膠水盆裡是正在吐沙的鮮活蜆子和花蛤。
陽光耀眼,卻連路麵也是潮濕的,輸氧的黃膠皮管從自家院子裡延伸出來,搭在盆口“咕嚕咕嚕”衝出一連串葡萄似的透明水泡。
花祈夏走到一個背著繈褓、正撬生蠔的女人麵前,蹲下來,低頭看著在那盆清透海水中徐徐張開軟肉的海螺。
女人包著紅色頭巾,看起來很親和,但不善言辭,她拉了個小板凳過來讓花祈夏坐著看。
“坐,坐著。”
於是花祈夏也不客氣,笑著說了聲“謝謝”就坐在了她旁邊。
她白色的運動鞋鞋跟被泥水沾濕了,花祈夏掏出紙巾擦乾淨,把散落在腳邊的生蠔撿起來,放回網兜裡。
女人笑著說了個詞,帶著點兒當地口音,花祈夏猜她應該是在介紹說那是生蠔。
“嗯。”
“前麵飯店,這個——”
女人指了指水盆裡的海鮮,“貴,彆買。”像是怕花祈夏當個傻乎乎的冤大頭,她又點點街道儘頭的路,“去市場買,自己做,便宜。”
花祈夏用力點頭。
不過雖然民宿裡有廚房,她也不準備開火,但還是謝過了女人的好意,對方說完就不再開口了,靦腆笑笑,低頭繼續忙手上的活計。
鹹腥濃重的生蠔氣味直衝天靈蓋,女人背上粉雕玉琢的小寶寶就在這樣的氣息中酣睡著,也不知道會不會夢見大海。
花祈夏在來之前已經查過資料,長達半個多世紀的過度捕撈,使泉市周邊海域的漁業資源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這幾年在政策的保護下才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