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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沒說“熟人”是誰,好像隻是隨口一問就揭過了這個話題,花祈夏滿頭霧水地掛了電話。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她哥說的人究竟是哪位了。
第二天中午,李行簡約了花祈夏在濱海校區外吃火鍋。
期間她把花祈夏選擇的那位外國導師信息傳給了自己的朋友,很快就收到了回複。
“這位樸尚隱老師的名字我之前也聽說過,好像是前年還是去年來著,G國教育委員會的副秘書長帶了一行人到華國的幾所大學訪問,當時我也去了,這個老師就是G國隨訪教授之一。”
花祈夏夾了幾根筍絲放進瓷碟裡,問:“學姐,那這個樸老師人怎麼樣?”
“這個……我倒是記不清了。”
李行簡努力回憶,還拉著她手機裡那群大佬朋友們一起回想,“隻記得我們幾所大學要和G國簽一個什麼合作協議,加強文化合作嘛,他好像作為代表還發了個言,其他我就不記得了,不過聽圈內人說,這個老師挺出成果的。”
花祈夏點頭,這些她在資料裡也看到過:“對,他以前的研究都是G國本土文化,最近這幾年我見他開始轉向跨文化交流方麵的研究了,是G國本土漢語教學協會的負責人之一,我覺得,嗯,這一點是我最看重的地方。”
她放下筷子,思忖道:“如果能借助這位外國老師的平台和人脈認識到目前華國文化對外傳播的現狀和優缺點,我想對以後我們自己優化交流路徑和方式會很有幫助。”
聽到她這麼說,李行簡倒是對花祈夏有些刮目相看了,“優化?這詞有點兒意思。其實漢教和外文專業更適合做這方麵的對外研究,我倒是覺得我們更適合對內,不過看起來,學妹你已經有自己的見解了。”
“見解可談不上。”花祈夏說,“就是以前——課上課下,包括這段時間收集資料以來的一些想法而已。”
李行簡學姐說的沒錯,對於花祈夏這個專業而言,雖然說在文化大類裡她有條件和資格去做對外文化交流方麵的研究,但一般情況下,本專業學生還是會選擇更契合“傳統”“傳承”“內部建構”等諸如此類的路徑。
花祈夏承認自己在做出選擇時,是有那麼一絲“厚此薄彼”的私心在的——
雖然,她同樣熱愛自己專業那些歲月沉澱的非遺與民俗文化,但比起那無數默默無聞的匠人和搶救傳承者,她更期待能將這些瑰寶推向更廣闊的平台,讓這片故土之外的世界聽見這悠遠不息的曆史低吟。
年輕莽撞的女孩不否認自己是個“俗人”:她隱晦地認為,將這樣優秀耀眼的文化傳播海外,似乎,在價值和貢獻上,都要顯得更“高大上”一些。
在這個全球化像脫了韁的野馬般撒丫子狂奔的今天,花祈夏心想,第二種選擇,是不是會更有意義……
九宮格火鍋繚繞的白霧撲在兩個人的臉上,李行簡吃掉一塊土豆,讓花祈夏接著說下去:“說說你的想法。”
花祈夏沒有斟酌措詞太久,這些思考這些天以來在她腦海中,就像磨碎的胡椒粉盛在瓶子裡一樣,稍微傾斜就能倒出來。
她笑著道:“王老師不是總說,沒有哪個國家的哪條河,比我們國家的文化更生生不息,波瀾壯闊——學姐,你們當時應該也聽說過這句話吧。”
李行簡也樂了:“可不是麼,她第一回上課就說過,一直說到我畢業,這還是她在第一次HSK監考的時候想到的,怎麼,她現在還經常掛在嘴邊啊?”
“嗯呢,常提。”花祈夏彎起眼睛,轉頭看向火鍋店的玻璃窗外,路對麵的泉大校門吸引了一些來打卡的遊客。
她眼底映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影,“無古不成今,古今通理為傳承,我想,如果能搭建更好更高的平台——層次、比例、競爭力、認可度……這些亟待優化的問題也許會迎刃而解。”
說完,花祈夏覺得“迎刃而解”這個詞用得似乎有些過,不過她也沒再改口,靜靜低頭把碟子裡沾滿辣椒的筍絲吃了。
滿腔熱辣,橫衝直撞。
李行簡愣了愣,垂下眼,也沒有再說彆的了,她收起手機喝了幾口橙汁,平聲地:“回頭我再幫你打聽一下這個老師手裡的項目和資源。”
……
吃完飯,李行簡說什麼也不讓花祈夏結賬,她下午還要回主校區上課,就在店門口掏出手機打了輛車。
接著又發了兩個核銷碼給花祈夏:“學妹,下午你自己安排吧,今晚我帶你去啤酒節玩玩,你待會兒可以先去海邊把咱倆的票兌了。”
花祈夏點開屏幕,默默把票價記了下來,“好!”
李行簡:“可以的話能不能幫我多領兩個手環,晚上我男朋友也要來,他是今晚的駐唱,但我倆下午都要上課,我怕趕來的時候會領不到。”
“沒問題。”花祈夏果斷答應,捧著沒喝完的橙汁,小小八卦:“學姐,你男朋友也是泉大的嗎?”
李行簡笑起來,“對,不過他學哲學的,現在也在帶研究生的課。”說到這裡,李行簡好奇的視線落在花祈夏臉上,故意逗她:“你呢學妹,有沒有男朋友啊?”
花祈夏搖頭,苦哈哈地:“暫時不考慮……”
“哦?為什麼?”
“沒事,我不急,哈哈。”
在明確地徹底擺脫劇情之前,花祈夏還不想束手束腳、瞻前顧後地開始一段美好又新奇的初戀。
再等等吧。
花祈夏心裡想。
也許未來某天,等這場故事走到終點,等女主、男主、劇情線徹底從她的未來裡退去。
那時的她,就可以真正放下心裡的擔子,真正一身輕鬆、無所顧忌地去向這個世界、向這世界上某個幸運的人宣告獨屬於自己的愛欲。
李行簡打的車到了,她叮囑花祈夏自己注意安全後開門上了車。
“拜拜學——哦對了,學姐。”花祈夏忽然想起來什麼,彎腰隔著車窗:“你聽說過‘樊小鬆’這位老師嗎。”
“誰?”
花祈夏:“姓樊,樊小鬆,也是這次夏令營的導師之一。”
車裡的李行簡搖頭:“從來沒聽說過,男的女的?研究什麼的?”
“好像,呃……好像也不研究什麼,就是一個民俗整理所的負責人。”花祈夏最終也沒找到這個人更詳細的資料,連簡介上的電話都沒打通。
“哦,沒研究成果那估計是主辦方和地區合作推上來的人,可能就做個代表出席一下,這種情況很常見,不用在意。”
花祈夏點頭:“原來是這樣。”
……
一覺睡到下午,花祈夏才懶散地從床上爬起來,朝海邊走去。
熱氣蒸騰的沙灘上已經升起了掛著橫幅的氣球,昨天還正在搭建中的舞台現在迅速成型,燈屏在調試中忽明忽滅。
以汽水綠為主色調的場地給這個炎炎午後帶來了一絲感官上的清涼。
印著啤酒LOGO的巨大熱氣球被鋼絲固定在遠處的礁石間,鼓風機猛烈的轟鳴在人聲中沸騰著。
花祈夏在馬路與沙灘交界的入口攤位上兌換了她和李行簡的門票,負責兌票的工作人員帶著啤酒發箍,熱情地多給了她兩個熒光手環。
“請問——”花祈夏收好門票,抬手指了指桌邊箱子裡的情侶黑白款,“可以幫我換成這個嗎。”
工作人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沒問題!祝您和您男朋友玩得開心。”
花祈夏哭笑不得:“……其實我是幫——”
滴滴!
忽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引擎鼓噪的悶響,有人在她身後歡快鳴笛。
……
燕度高大的影子比他本人的聲音更先觸碰到花祈夏,他從那輛鋼琴漆色的摩托車上抬腿跨下,摘掉頭盔露出那張花祈夏不陌生的笑臉。
“祈夏!”
男人身上的同色係黑白外套隨著他放下頭盔的動作微微聳動,花祈夏看著他輕鬆跨過圍擋石墩,沙灘鬆軟的塌陷令燕度走來時每一步都如優雅穩健的貓科動物。
他步伐很大,黑色軍靴帶風似的揚起細沙,花祈夏被他眸中閃爍的驚喜灼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