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趙四郎下巴上麵冒出來的胡茬子,和滿是疲憊感的臉,沈玉樓又是心疼又是內疚。
官衙這次征丁,並沒有征到大牙灣村頭上,趙四郎本來不用受這份罪的。
都是因為她。
她對不起趙家,更對不起趙四郎。
沈玉樓越想越內疚,還自責,忍住鼻頭的酸澀感,努力不讓眼淚溢出眼眶。
雖然在教訓妹妹,但是餘光其實也一直關注著她的趙四郎:……
是他太凶了嗎?
可他也沒凶她呀,她哭個什麼勁兒?
這女人身子骨本來就單薄,再讓他嚇出個好歹來,回頭娘知道了,非得抽他一頓不可。
剛好這時有人喊開飯了,趙四郎便順勢放過趙寶珠,說要去領飯。
趙寶珠卻挽住他胳膊說:“四哥,咱們今天不吃乾餅子,吃雞湯油麵!”
“雞湯油麵?”趙四郎挑起眉頭,他不知道油麵是什麼麵,但他知道雞湯,詫異地問道,“家裡麵殺雞了?”
誰生病了?
趙四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玉樓,目光唰地移到沈玉樓身上:“你又生病了?”
沈玉樓:……
這話從何說起?
她愣了一瞬才接上趙四郎的腦回路。
雞在鄉下人眼裡是補身體的好東西。
可因為要留著下蛋賣錢,誰家也不舍得輕易殺雞吃。
趙四郎出來當勞丁,多辛苦啊,趙家都沒舍得殺隻雞給他補補;結果他才出門三天,家裡麵就有雞湯喝了……不怪趙四郎會多想。
至於為何第一個想到的是她,大概趙四郎覺得,她是家裡麵身體最弱的那一個?
沒聽見他話裡麵有個“又”字嘛。
可這人也不想想,她要是真生病了,怎麼可能從大牙灣村跑淮水河鎮給他送飯啊。
兩地之間隔著十裡地的路程呢。
“我沒生病,家裡麵也沒誰生病。”沈玉樓解釋道,又說,“我和寶珠給你送來的吃食,也不叫雞湯油麵,叫……叫筍湯油麵。”
雖然湯裡麵也有放臘味,但畢竟占比太少,最多的還是不要錢的冬筍,所以應該叫筍湯油麵。
結果趙寶珠卻說道:“就叫雞湯油麵,沈玉樓熬的筍湯比雞湯還美味!”
沈玉樓不置可否,心說等著吧,總有一天讓你吃上真正的雞湯油麵,那才叫人間美味呢。
她見趙四郎鬆了口氣的模樣,又好奇地看向她胳膊上挎著的竹籃,她便找了塊乾淨的空地,將竹籃裡的東西往外拿。
底湯是已經熬好了的,裝在瓦罐裡麵;擀好的麵條則用一截竹竿穿起來晾著,掛在竹籃裡麵。
另外還有一個兩頭密封住的大竹筒。
沈玉樓沒動那竹筒,隻搬出了瓦罐。
來的路上,趙寶珠就打探清楚了怎麼給四哥弄吃的。
所以,沈玉樓才搬出瓦罐,趙寶珠立馬說道:“我去撿些柴火。”
又對趙四郎道:“四哥,你快壘個灶台出來。”
趙四郎作勢要揍她:“臭丫頭,皮又癢了是吧?”
——敢使喚起他來了。
趙寶珠知道四哥的拳頭不會真落下來。
但她還是配合地縮了下脖子,又朝趙四郎調皮地做了個鬼臉,然後才一溜煙地跑去撿柴火。
沈玉樓看著兄妹二人間的互動,忍不住羨慕地想,趙寶珠可真幸福啊。
原主有親哥。
她也有親哥。
可她們的哥都不像趙四郎這樣,真的把妹妹當妹妹疼。
她死了,她親哥應該是最高興的那個人吧?
畢竟她那個私房菜館已經做出了名氣,能值不老少錢,她親哥早就惦記上了。
她又是勇製悍匪而死,還死得那麼慘,她親哥都不用費心編寫文案,隻管坐在她屍體前嚎兩嗓子,潑天的流量便嘩嘩往下掉。
那可都是錢啊。
便宜那家夥了。
沈玉樓心裡麵的羨慕變成了心塞,手裡的動作都慢騰了不少。
她焉頭聳腦,像棵烈日下曬彎了腰的小草,精氣神都被烤乾了。
趙四郎察覺出她情緒上的低落,擰眉問道:“你怎麼啦?”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我的親人。”
“……”趙四郎遲疑了一瞬,然後抬腳,將用來搭灶台的石塊狠狠踩進泥土中,悶聲說道,“彆想了,以後都不許再想。”